服務生微微躬身,離去。
五分鐘後,緊閉的大門再度打開,範錯為走了出來。
蒂琺連忙上前,卻忽略了兩腳高度不一,差點撲倒。
他及時握住她的肩膀,「小心。」
她注意到,他不是把她拉進懷里,而是將她往後格開。她該對這個動作起疑心嗎?「阿為?」
「你還好嗎?」範錯為收回手,站在安全距離之外,冷靜的問。
察覺到他的冷漠,一時之間,她不知該怎麼回答。
「除了你看到的這些之外,」她比劃了下自己身上,謹慎又不安的說,「我沒其他嚴重的問題,人是平安的。」
他再以視線梭巡她一圈,眼神落在蓬亂的發,殘落的妝,凌亂的服飾,最後回到她眼中。
蒂琺注意到,他的眸心毫無熱度。怎麼了嗎?
他叫來服務生,「陪我太太回樓上房間,找個醫生幫她檢查一下。」
蒂琺不禁心頭發冷,「我沒事,不用檢查。」
他怎麼了?眼神為什麼這麼冷淡?時空像拉回以前,在夜店時,他注視著別人的模樣。
是的,別人。他從來不曾以這種眼神看過她,好像他們互不相干。
在趕來的路上,她設想過很多種可能,她以為自己會得到一個擁抱,或者一頓數落,或者如機關槍似的追問,她怕他丟下滿屋賓客,只為照料她,甚至還想好了要怎麼勸他別那樣做,可就是沒想過眼前這一種——
漠不關心。
「至少包扎一下。」範錯為轉對服務生說,「扶她上去,別讓她再摔倒了。」
蒂琺傻住,「你……」任性的話就這樣溜出來,「不陪我嗎?」
「還有一屋子客人。」他面無表情,「我走不開。」
他明明不是好客的人。「……噢。」
「別待在這里。」他轉過身去,「不好看。」
蒂琺一愣。
她以為自己听錯了,但那三個字鏗鏘有力,依舊在廊間回蕩,不可能錯認。
她不好看?她知道自己不好看,可這三個字由他說出來,好殘忍的感覺。
心頭倏地一空,她不知道他怎麼了,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想。
「我……先上樓。」
「那最好了。」範錯為點了個頭,轉身推開門。
她忍不住回頭看他,視線卻從開啟的門縫中射入。
她以為她看錯了,但沒有,她看得很清楚。
瑪麗喬。
盛裝打扮的瑪麗喬。
吹蓬的短發,精致的彩妝,黑色低胸禮服,胸前一條鑽石項鏈。身材凹凸有致的瑪麗喬大秀本錢,氣焰高昂。她很高調,卻高調得很好看!
身為女人,基于某種難以言說的直覺,她知道她這身打扮是要震懾全場的。
她游走在人群之間,恣意歡笑,像個女主人似的到處招呼。
蒂琺傻了。瑪麗喬如何在短短時間內,為自己弄上這一身行頭?她甚至是在派對前不久才被她邀請,當時她的神情多麼不敢置信!
「她……」
範錯為回過身,「取代了女主人。」
取代?這兩個字讓她一窒,「……怎麼會?」
「我上樓去找你時,把接待工作交給音樂公司的人,瑪麗喬出面表明她的身份,音樂公司就把女主人的責任交給她。」他臉上隱隱不悅。「她不應該在這里。」
「是……我邀她的。」她聲如蚊吶。
「你不只邀了她。」他聲調冷硬,「你邀了我一整家人。」
「什麼?我才沒有!我……」
像一條無形的線貫穿了這段時間的某些片段,瑪麗喬出人意料的善意,瑪麗喬為她領來邀請函,瑪麗喬希望戴著鈴蘭胸針出席,還有絆住她,讓她出不了門的維修人員。
是她想太多,變成了被害妄想吧?她重重喘了一口氣,不敢相信自己剛剛得到的結論。
就在這時,瑪麗喬舉著酒杯,轉身看到他們這邊。
她步伐滑開如舞步,趾高氣昂的過來了。
蒂琺的第一個念頭竟是想躲,可隨即想到,何必躲?
「蒂琺,你來啦?」瑪麗喬如第一次見面時那樣,眼神上溜下轉,一個勁的打量,「你怎麼遲到了,還把自己弄成這樣?」
蒂琺委屈叫起,「是你叫我去拿這枚胸針的。」她打開掌心,紙盒就握在手中。
範錯為認出,那是那枚鈴蘭胸針。
「我?怎麼可能!這個派對對錯為有多重要,我不是不知道,怎麼會支使你去別的地方?」
「明明是你……」
「這次是你不對,錯為多希望你在場,你卻還故意耽擱,真不可取。」
蒂琺瞠目結舌。「你怎麼好意思睜眼說瞎話?」
「我哪是……」
「不要說了!」範錯為切入進來,「蒂琺,你先上去休息,這里不需要你了。」
「可是……」
「沒有可是,你的腳需要冰敷,快上去。」
蒂琺傻傻的看著他。
範錯為說她不好看,又叫她快點離開,更說不需要她了……他不是對瑪麗喬戒之慎之嗎?為什麼反而替她護航?當她們起爭端時,範錯為為何沒有站在她這邊?
瑪麗喬得意的說,「接下來是上台時間,錯為,不要耽擱了表演。坐辦公桌有什麼了不起?藝術才是有錢求不得的天分呢!你大媽他們等著看,兒子,你得幫我長長臉,讓我揚眉吐氣才行。」
蒂琺噤口。
她的猜測是對的,這一切是瑪麗喬蓄意而為,為了在範家人面前耀武揚威。
她想當一回名正言順,獨一無二的女主人,她不想再頂著老太太,老是出不了頭。為了這,她使出卑劣手段,讓她趕不上這場派對。
其實,只要派對是成功的,她不介意鋒頭被搶走。
比起那,更令她驚恐的是,瑪麗喬居然這樣算計她!前些日子,她擺出無論什麼都願為她著想的模樣,下午在飯店房間里,她還精心為她整理儀容,宛如她不曾有過的母親。她刻意營造一種氣氛,一種想象,讓她誤以為她想彌補與範錯為之間的母子親情,讓她誤以為,兩人連手起來,可以成為很棒的團隊,一起當範錯為的後盾。
結果,她來了一招陰的。
蒂琺意識到,她的疏忽與大意,不只讓自己沒趕上派對,也拖著範錯為承受瑪麗喬的任性,還有範家人。瑪麗喬可不是個低調的人,當她得意時,想當然耳,會讓那些眼中釘非常難堪,她是會在對手墳上跳舞的女人,何況奪走這場派對的女主人之位,對她來說,是多麼值得宣揚的勝利。
她看到老太太走到門邊,看著他們三個人,神色復雜。
到底一個人的心機要有多深,才能做出這樣的事?
一陣反胃的感覺往上沖,不行,她快吐了——
她踢掉腳上的高跟鞋,往最近的洗手間跑去。
派對結束了。
送走最後一個賓客後,範錯為上樓,準備回飯店房間。
之前服務生回報過,蒂琺拒絕醫生靠近,也不讓人處理腳踝的扭傷,因此他要了冰敷袋、止痛藥、急救箱,打算親手照料她的傷口。
打開門,啜泣聲間歇傳來,循著聲音,他來到臥房。
蒂琺縮坐在床邊,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她哭過了,臉上淚痕斑斑,看見他,新的眼淚又滾下來,「阿為,對不起。」
「先不說這個。」他將東西放在床邊,一坐在地毯上,握住她的腳,往自己拉來。
那雙白女敕女敕的腳丫被他捧在掌心,他仔細檢視著,扳移她的手勁相當輕柔,蒂琺忍不住又掉了眼淚。
看得出來,這一天她非常不好過,被甩在一邊的那雙黑色魚口高跟鞋極為好看,卻也相當磨腳,她的腳板被勒出痕跡,腳踝後擦破了,腳趾也起了水泡。不過幸好不是大礙,她會痛得難以走路,但幾天後傷好就沒事了,倒是腫起的腳踝有點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