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也好,她不用再去思考他是不是對自己有意,行為何以如此曖昧,更不用告誡自己與他劃清界線……
就算他有情又如何?兩人的身家是跨不去的鴻溝,她一直明白,否則又怎會輾轉反側。
現下好了,她再不用煩惱該怎麼辦,老天已經幫她作了決定,出了這個大門,兩人再無干系,他又即將出遠門,想來過不久就會把她拋諸腦後。
思及此,她再不想強顏歡笑,只道︰「少爺保重。」
當她錯身而過時,他忽然扣住她的手臂,「蒔香。」
她仰頭望著他,不明白他還想怎麼的,事情都到這地步,再無轉彎的余地了。
「你……你……」他有滿月復的話,卻不知該怎麼說。
蒔香扯著他的袖子,想質問他︰你做什麼老是這般吞吞吐吐、不清不楚,弄得人心浮氣躁,你要真對有意思,你就說。
這些話在她心里打轉了許多日子,都要悶爛了卻依舊沒問口,氣憤他畏畏縮縮沒擔當,可自己又好到哪兒去,每次想質問他,最後關心又總是作罷。
他的躊躇與矛盾,不正是她的嗎?
他們都明白卻又放不下,就這麼熬著熬著,熬得心慌,可如今總算要告一段落,她失落、惆悵,卻又有如釋重負之感,心底那塊黑壓壓的石頭,終于落地了,再不用提心吊膽、徹夜難眠。
「出門在外,你自己小心。」蒔香嘆氣,經此一別,他們應該不會再見面了。
他掙扎地想說些什麼,終究化為一句,「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她點點頭,「你也是。」
兩人皆是一陣沉默,過了一會兒,她才又道︰「你三哥……我也不想下手那麼重,可反應太快……」
「我知道。」他與蒔香也是較勁過的,豈會不曉得她的能力?就像練武的人一樣,身體的反應是快過腦子的。
又是一陣沉默,蒔香忽地扯開笑,調侃道︰「你拉著我我怎麼走?」她本是灑月兌爽朗的性子,讓她站在這兒與他別離難舍、十八相送,她還真做不來,不如瀟灑道別。
「就這樣吧。」她扯開他的手,再不看他,邁步往前。
「蒔香。」他在原地喚了一聲。
她緩下腳步卻沒停,然後她听見長長的嘆息聲。
「我不想委屈你。」
她回過頭,不明所以。
他定定地望著她,「你等——」
「蒔香。」文青靈從另一頭跑來,「怎麼樣了……」
文丞佑的話語消失在空氣中。
蒔香望著他,想追問他是什麼意思?她躊躇地轉身想問清楚,雙腳卻如千斤重……
「蒔香……」文青靈氣吁吁地跑到她身邊,「怎麼樣?」
蒔香將視線從文丞佑身上拉回,對文青靈露出一抹強撐的笑容,文丞佑立在原地,話語在喉間滾動,卻無法化為語聲,如同斷裂的琴弦,迸出最後一聲殘音,震得人心弦震動,卻再無續接的音聲,最終消散于空,歸為平靜。
第10章(1)
「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見兒子走進來,大太太放下手上的茶杯。
文丞佑搖頭,「沒什麼。」
雖然他嘴上這樣說,可畢竟是自己的兒子,她又怎會不明白?「你二嬸是個不饒人的性子,蒔香被趕也是意料中的事。」
早在二房的人來討公道前,她與丞佑就先知會過了,她會盡力保下蒔香,絕不讓二房動她一根寒毛,雖說對良民動私刑犯法,但人在氣頭上很容易做出不理智的事來。
她能保證蒔香不受皮肉之痛,卻無法承諾能保住蒔香的差事,雖說文丞薪動手在先,可如今躺在床上的也是他,哪個做母親的看著兒子受傷不會心痛,依二太太的個性絕不會善罷干休。
既然打不了蒔香又無法送官,也只能把她趕出去眼不見為淨,大太太就是模透了二太太的個性,所以讓丞佑留下來適時插上幾句話,讓二太太認為太房看重蒔香,不願讓她走,這打是純粹是心理戰。
如果他們爽快答應二太太的條件,二太太肯定不解氣,還會找麻煩,要報復的時候當然是想奪走或破壞對方最在乎的人事物,如果對方淡定從容,就不叫報仇了。
為了取信二太太,她索性讓丞佑在場反駁幾句,她再表現出為難的模樣,跟對方作作戲,見火候差不多了,再為難地答應,果然,一切如她所料,水到渠成。
「都把最壞的結果同你說過了,怎麼還拉著一張臉?」文連氏問道。
蒔香在不在文府當差,不是文丞佑關心的點,他只是不曉得該怎麼對母親坦白……
「母親……」
見他欲言又止,大太太挑眉,「怎麼了,吞吞吐吐的?有什麼話不能說的。」
「兒子……兒子心里有人了。」文丞佑不自在地說道。
大太太輕揚嘴角,假裝不知,「怎麼沒听你提過?」
「本來想過些時候再提,但是……」他再次停頓,其實他想過好幾個方案,一是藉著出遠門的機會把蒔香跟雙胞胎都帶上,二是他上任時再帶她離工,三是讓她留在文府三年,待約滿後稟明父母要娶蒔香。
但最後一個當下就讓他摒充,三年時間太長,萬一殺出程咬金,比如八弟,那便得不償失,至于第一個方案卻是時間太過緊促,何況蒔香還得幫上七妹減肥,他不好半路截人,沒準兒還會引起女乃女乃的注意。
他其實比較偏向第二個法子,先出遠門躲避母親跟女乃女乃想給他訂親的困擾,待半年後戶部任命下來,再回頭接蒔香。
可如今計劃都被打亂了,蒔香沒了差事自然得回村子,又走得如此匆忙,他有好些話都還沒告訴她……只是又能說什麼?讓她等他,告訴他自己要帶她走?那與私奔有什麼差別?
除了對她的名聲不好,將來雙胞胎若得了功名,也會讓人在背後議論,若沒得到雙親的贊同,說了又有何用?
但沒爭取餅就讓他放棄又不是他的作風,他也不想將來後悔,事情都到這地步了,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他不再躊躇,直率道︰「兒子喜歡的人就是蒔香。」
文連氏揚眉瞄了兒子一眼,拉起嗓門,故意道︰「你喜歡蒔香?上回我問你你怎麼說的,讓我別听信胡嬤嬤的話,現在卻告訴我你喜歡的人是她?」
文丞佑臉色尷尬,「那時是怕娘為難蒔香,所以才……」
他本沒打算這麼早讓母親知道,原想利用幾個月的時間徐徐圖之,母親疼他,最多生氣罵罵他,磨久了就原諒他了,父親那兒好辦,當初大哥與洪姑娘的事,父親也沒反對,只是過不了老太太那關也無法。
大哥是長子,婚事作不得主,他是老二,老太太或許不會插手太深,到時再讓母親去磨合說項,包不準事情就成了。
對于兒子先前扯謊的事,文連氏也懶得追究,只是實話實說,「她的家世不行。」
「母親。」文丞佑忍不住上前一步,「孩兒又不需要妻子娘家幫襯什麼,你不是一直問我喜歡什麼樣的——」
「老太太不會答應的。」她截斷他的話語,「你怎會如此糊涂?」
文丞佑沉默半晌才道︰「兒子也想過放棄,只是怎麼都放不下。」
文連氏忍不住罵道︰「我怎麼生得你們兩個兄弟,沒出息!」
他低頭不語。
「你有沒有想過蒔香的性子根本不適合嫁進來?不是文府把她拘死,就是她鬧得文府雞犬不寧。」她喜歡蒔香的性子,可也看得透澈,蒔香那樣不適合宅門深院,還不把她憋死?
文丞佑牙一咬,袍子撩開,雙膝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