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季展轉頭向甜兒以及小皿詢問,他們倆沒有意,倒是何仲展開口說話了,「小二,給我來一壺上好女兒紅。」
店小二一听,連忙哈腰陪笑道︰「爺兒,對不住!這女兒紅,本店沒有。不如讓小的給您上壺絕品『荷花寒露茶』潤潤喉吧?」
「什麼?你們沒有賣酒!」聞言,何仲展濃眉一皺,悶聲說道。
「是、是!這位爺兒,本店沒有酒,只供茶,不過,小的可以向您保證這是壺會讓您贊不絕口的好茶。」
「好吧、好吧!」都說沒酒了,他也不好意思再嚷著要酒喝。
於是,店小二急忙退下,準備將菜單送進廚房。
「仲展哥哥,酒真的有這麼好喝嗎?」小皿不禁好奇問道。
他自幼不知看過多少失意人整天借酒澆愁。有一次他還趁著高升酒館眾人忙碌時,偷偷嘗了一口,結果被刺鼻的酒味嗆到,所以他不明白那麼難喝的酒為何有人愛不釋手。
「唉!小孩子是不會懂的。你得嘗過人世間的一切痛苦,才能體會個中滋味。」
小皿有些不服地反駁道︰「我可是從小就顛沛流離,什麼苦沒吃過?」
何仲展已經約略听說小皿的身世,不過那離他說的境界還有段距離。
「你知不知道世上最痛苦的事是什麼?」他反問道。
小皿想也不想便說︰「當然是生離死別。」
「那何種生離、何種死別最是痛苦?」他又問。
這次小皿沒那麼快說出答案,他低頭沉思了會兒,臉色黯然地回答,「與親人的生離死別,是人生最苦。」
「錯!」何仲展大聲否決了他的答案。
「為什麼?」小皿不解。
他慢條斯理地解釋,「與親人生離死別固然痛苦,卻抵不過與相愛的人分隔兩地、生死茫茫的折磨。」
何仲展說完後,仰頭灌下一大口茶,似乎將茶當成了酒。
「二哥!」何季展知道他是想起多年前與一名女子之間相聚離別的事。
「那你又知不知道,這世間最可怕的是什麼?」
何仲展不顧三人怪異眼光,又灌下一杯茶才緩緩說道︰「是憎恨!是被所愛的人背叛的那股憎恨!」
甜兒為他哀傷的眼神感到一陣酸楚,看得何季展心疼的自桌下輕輕握住她的手。小皿默默無語地喝起眼前的茶,內心希望永遠不要發生讓他想喝酒的事。
不過,那壺荷花寒露茶果然是絕品,它芳香濃郁的甘美滋味,讓在座眾人喝過一杯又一杯。荷花餐也非常美味,但對吃過甜兒料理的他們來說,還是覺得稍有不足的地方。
「各位爺兒,對本店的料理還滿意嗎?」按照臨湖居的慣例,店小二會在客人用膳後,進來詢問意見,以便作為參考。
「甜兒,你覺得呢?」何季展向她問道。
甜兒細細思索,然後說出她的感覺,「那道『荷花白玉粉蒸肉』用的豬年齡太大,所以肉中油脂味稍嫌濃厚,蓋過荷花本身的香味,如果能改用一歲至一歲半的閹豬,會更加適宜。還有『翠荷玉子蓮葉羹』所用的蓮子,最好能挑選新鮮的,不要使用乾制的,因為乾制過程很容易產生土味或霉味。『西湖荷花傍酸魚』的醋怕是多用了兩分。至於其他的菜都很好吃,尤其是那味『九轉蓮塔碧荷包』,其中的九種調味,加上九式肉品交盤錯綜的滋味,堪稱一絕!」
店小二听她滔滔不絕地說著,一時間竟忘記要將她的意見抄錄下來,待他回神,才趕緊將甜兒的話帶到廚房。主廚听見甜兒的意見後大吃一驚,隨即慌張地出來向眾人道歉。
「各位客倌,真對不住!因為今日肉市沒有一歲半的閹豬,所以本店只能拿兩歲的豬肉作數。還有那新鮮蓮子因未到晚夏,采收數量有限,只得夾雜乾制蓮子入菜。至於那多放兩分的醋,的確是我一時失手多放的。望請各位客倌海涵,此次席間一切飯菜、茶水,皆由本店免費招待。」
一位約五十餘歲的廚子,驚惶萬分地在眾人面前彎腰道歉,意外今日前來的客人,竟能察覺到他的疏忽。
面對廚子誠摯的道歉,甜兒慌了手腳。她並沒有任何責難的意思,相反的還覺得很好吃呢!
「這位師傅,你別這樣!你做的菜真的很好吃。」
臨湖居的廚子方才匆忙進屋,完全沒有看清甜兒的模樣。現在听見如此清脆柔美的聲音,不由得抬頭看去,見到她的美貌,不禁一愣才又說道︰「多、多謝姑娘贊美,但小店有錯在先,本應招待!」
「可是……」甜兒對於他堅決的態度感到不知所措,趕緊望向何季展尋求協助。
何季展自坐位起身,向廚子客氣地說,「師傅,你太多禮了!我們絕非故意找事,只不過,不論菜色好吃與否,我們都得讓您親自出來一趟。您的廚藝的確十分高明,不愧是待過御膳房的名廚啊!」
「公子,您客氣了!」廚子見到何季展彬彬有禮的態度,不禁松了口氣。
何季展將今天此行的主要目的說了出來,「師傅你請坐,晚輩們有些宮廷內的事想請教你!」
廚子在他的邀請下入席,店小二連忙又沏上一壺茶。
在簡單的說妹瘁,臨湖居的曾根師傅,終於知曉何季展等人的問題。
「何公子,老夫如果沒記錯,宮廷御廚當中確實沒有李善仁這個人。」
「曾師傅,您不是說笑吧!我爹的確是叫李善仁,是宮中的前任御廚。」
自宮廷御廚退下的廚子,卻說沒听過爹的名字,難道爹是騙她的不成?
「甜兒,你先別慌,我們再問問曾師傅。」何季展柔聲說道。
她忍不住奪眶而出的淚,哽咽地問︰「曾師傅,那你有沒有听過『張月華』這個名字,那是我娘的閨名。」
曾根仔細想了想,還是沒有印象,「很抱歉,我真的沒有印象。」
「這、這怎麼會呢?季展哥哥。」甜兒一急,兩行淚水就沿著臉龐直下。
「甜兒姊姊,你不要哭嘛。」小皿挽著她的手臂安慰。看見她流淚,他也不禁想跟著一起哭。
「沒道理啊!」沒料到會得到這樣的結果,何季展不放棄地仔細猜想各種可能,突然靈光一現,月兌口問道︰「曾師傅,那請問你有沒有在宮中見過跟她相似的人?」名字可能會改,但模樣總有部分相似吧!
「讓我想想……」曾根看她流淚,一時也有些不忍,努力地回想,「是嗎……又好像不是!可是……又有些像……」
何季展看著他的反應,知道他定是想起了些什麼。
「曾師傅,你是不是想到什麼了?」
只見曾根不很確定地回答,「好像真有這麼一個人,但是我卻想不起來他的名字。」
「曾師傅,拜托你了!」甜兒急忙哀聲求道。
不過,那個記憶似乎僅是模糊地存在他的腦里,曾根始終無法確切說出對方究竟是誰。
最後,雖然無法自曾根口中得知甜兒爹娘的下落,不過至少可以確定她爹一定與宮中御廚有關。
而且曾根還給了他們一些擔任過御廚的名單,所以此行不是全無收獲,至少給了他們未來查探的方向。
接下來的日子,何仲展遵守跟小皿的約定,每天清晨便會來到流苑教他武功,而何季展則帶著甜兒持續在京城各酒樓、飯館打探她爹娘的下落。
這天,兩人來到城東賴圖的酒館。這家悅來酒館的主人,也就是賴圖三十歲的兒子賴東,相當和善地招呼著他們。
「你們先請坐!我爹他啊,不睡到日上三竿是不會起床的。」賴東叫店小二端上香茗以及數碟茶點,放在甜兒兩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