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怡眼里的笑意卻又濃了三分,她用手把應沐的頭發跟玩具一樣撥弄了一通,才把自己的腦袋從他的脖頸處移開了,「好了,我不弄你了,你行行好,背我出去吧。」
應沐重重地用鼻子哼了一聲,表示心不甘情不願的妥協,陶怡在他身後開心地哼起歌,輕快的調子配著她獨有的清麗嗓音,竟然出乎意料的好听。
應沐背著陶怡去了醫院的小鮑園,因為已經晚上了,小鮑園里人不多,碧綠的燈光從底下打上來,襯得枝葉碧綠得幾乎要滴出水來,夜間的風又清又冷,撲面而來便是秋天的味道。
陶怡深深吸了一口氣,感嘆地說︰「這才是空氣呀,我受夠那些消毒水的味道了。」「那也是你活該。」應沐一點也不同情她,「好好的為什麼不肯坐輪椅?不然平時就可以讓勤勤推著你下來走走。」
「喂,我好歹是個病人耶,心靈很脆弱的,你怎麼能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
「我只是說實話,陶怡,我警告你,不準捏我的臉,我生氣了,我真的生氣了喔,你還捏……陶怡。」
他越生氣,身上背著的那個家伙就越興奮,雙手齊用,簡直把他的臉當成了黏土,左捏捏右捏捏,玩得不亦樂乎。
「年輕人,你們感情真好。」
一道蒼老的嗓音冷不丁冒了出來,把兩個人同時嚇了一大跳,花了好大的工夫,他們才找到了聲音的主人,那是個六十幾歲的老人家,她一個人寂寞地坐在石凳上,整個人簡直都要融進黑暗里去。
「我們的感情哪里好了,你沒看見我在生氣嗎?」應沐簡直覺得不可思議,她是用哪只眼楮、從哪個方位看到他們兩個感情好了?他怎麼不知道。
她笑了,笑聲如同秋天被踩碎的落葉發出的聲音,有一點寂寥也有一點詭異,「年輕人就是這麼口是心非,想當年,我和老頭子年輕的時候也整天這樣打打鬧鬧,每天鬧著說要分開,還不是互相黏著過了幾十年。」
「我們不一樣^」應沐才說了五個字,就被陶怡狠狠掐了一把,他憤怒地把脖子一轉,正要發火,卻看見了陶怡琉璃色的眼楮。
「木頭,你笨蛋呀,難道你看不出來她身上剛發生了什麼事嗎?這可是醫院。」陶怡湊近應沐的耳朵,眼神卻看向坐在樹下的落寞老人。
「呵呵,年輕人就是臉皮薄,不一樣就不一樣,小姐別泄氣,男生有時候比女生還容易別扭,當年還是我主動追他的呢,你們年輕,怎麼鬧都行,還有長長的幾十年呢,多幸福呀。」
她對應沐和陶怡說著話,眼神卻一直望著不知名的遠方,「我的老頭子今天走了,下午五點二十分,我推著他坐在這里,我們是打算看夕陽的,但沒等到天空露出它最漂亮的一面,他就走了,永遠走了。
我看著他被白布蓋了起來,像睡著了,只是再也不肯睜眼了,我們到了這個年紀,早去晚去反正總要去的,但他答應過我,一定會讓我先走,因為他知道我沒了他,一天也活不下去,這個老頭子只會用甜言蜜語哄我,想不到到死都不守信用……」
她沒有哭,長滿皺紋的臉被隱約的月光照出斑駁的紋路,好像皺著眉又好像在笑,陶怡看不真切,但感覺不到任何的悲傷,只是寂寞一被黑夜吞噬般的寂寞。
「好啦好啦,讓你們听我嘮叨也累了吧,我有點情不自禁,一看到你們就想到我們年輕的時候,你們繼續散步,我要回去了。」
老人家在黑暗里站了起來,背挺得很直,從黑暗里漸漸走了出來,在擦肩而過的時候,陶怡忍不住出聲,「阿姨,謝謝你,我不會泄氣的。」
她笑著拍了拍陶怡的肩,然後轉身拖著腳步一步一步地走了,一直等她消失了,兩人也很久都沒有說話。
銀灰色的月光安靜地散落下來,清風徐徐,偶爾有一兩聲蟲鳴,彼此的呼吸可聞,曖昧的氣氛在空氣里開始蔓延。
「木頭,你一定要活得比我長,我不想經歷這種傷心。」
陶怡充滿感情的感嘆卻讓應沐猛地驚醒,「你說什麼傻話,剛才我沒有出聲阻止你是不想破壞人家的回憶,我和你沒有可能,你完全沒必要有這種擔心。」
「木頭,你好狠心哦。」
陶怡做出傷心欲絕的表情,應沐即使沒有看見背後的臉,從聲音中也不難想像她的神情,「對,我的心最狠了,鐵石心腸說的就是我,所以勸你別打那些亂七八糟的主意,免得失望。」
「我才不要,知難而退不是我的個性,迎難而上才是我的風格,應沐,你給我听好了,我陶怡不會放棄的,我一定要讓你當我男朋友。」陶怡故意湊近他的耳朵,一個字一個字地宣告自己的決心。
在這幾天里,這個問題已經討論過無數遍,應沐已經明確地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但陶怡彷佛把他的認真當成開玩笑,一點都放在心上,我行我素的,想干嘛就干嘛,應沐已經放棄說服她的想法了。
「我有點累了,我背你上去吧。」他轉移了話題。
陶怡又開始踩躪應沐的一頭秀發,「木頭,你果然越來越不行了,這才沒一會呢,你就累了,太缺乏鍛鏈了吧。」
沒有一個男人會喜歡別人用「不行」來形容自己,應沐當即就黑了一張俊臉,沉聲反駁說︰「是你太重了。」
陶怡夸張地大叫︰「木頭,你怎麼還學會推卸責任這一招了?我男朋友可是一直夸我輕呢,他都可以背著我跑馬拉松呢。」她不負責任地給那個不存在的「男朋友」賦予各種才能。
應沐的心情更壞了,本來打算走向電梯的腳步也收了回來,重新走向了小鮑園,「那你去找你的男朋友,來招惹我干嘛?」
陶怡笑了,「木頭,你是不是吃醋了?」
「我吃醋?吃什麼醋啊。」應沐也不知道自己哪里來的火氣,蹭蹭蹭地一直往上冒,「陶怡,我跟你什麼關系也沒有,七年前就沒關系了。」
呀,這把火好像燒得太快了一點。
陶怡眼珠子一轉,忽然有了一個更好的主意,只見她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笑意瞬間從臉上斂去,眼角眉梢都透出了一種對人生失望的神色,十分的我見猶憐,「是呀,你跟我沒關系,那個所謂的「男朋友」也跟我沒關系了,他劈腿了,就在我來台北的前一天,跟我最好的朋友,我怕沒面子、被你笑,才騙你的,或許我這樣的人確實不配有男朋友。」
有時候真該感謝那些狗血劇百用不爽的經典橋段,不然她也沒有辦法這樣靈光一閃啊。
「你說真的?」應沐的口氣果然軟了下去。
陶怡繼續保持這種自嘲的口吻,「你以為我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被人甩很光榮嗎?這可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被甩。」
你甩我的時候也是我的第一次,應沐到底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
兩個人接下去就沒有了對話,應沐背著陶怡,陶怡把下巴抵在他的腦袋上,兩個人慢慢地繞著公園外圈走。
黑暗里的公園其實沒什麼好逛的,除了被燈光映得綠油油的葉子,其他什麼都看不到,他們逛了一圈,把該走的都走遍了,才回到了病房。
第5章(1)
「應先生,小怡姐,你們回來了。」田勤勤正在拖地,看見他們進來,連忙將拖把往旁邊一放,幫著應沐讓陶怡平穩地躺回了床上。
「你好好照顧她,我走了。」
應沐伸手去拿之前隨手放在床頭櫃上的上,卻被陶怡阻止,「你植物大戰僵尸玩到第幾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