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的工作,他盡可能的在暗地里注視觀察著所有人,從人群里找出可疑的家伙,再深入地針對個人進行調查。
雖然雇主認定犯人該是男性可能居大,但身為調查的一員,在沒有任何證據指向任何可能的情況下,他不會排除那人是男性或女性的可能。
但烏小春是教他完全排除在外的可能,他想找的人絕對不會是她。
這里是一間小小的咖啡館,店老板將店開在較不顯眼的二樓,但它的位置卻是坐落在人來人往的十字路口的一角,是兩個星期前才開幕的。
咖啡館周遭的店家很多,住在附近的居民多半會到這一帶來購物,烏小春也不例外。
冉恭玄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那里視野十分良好,可以將所有路口前的人事物都收進眼底,他的視線也幾乎一直是落在窗外的。
三十分鐘前,他看著烏小春走進對街的超市里頭,三十分鐘後,他看著她提著購物袋走出。
她提著看似很重的購物袋與另一名女子等著紅燈,當綠燈亮起後,她們朝著咖啡館的方向走來。
很快的,咖啡館的大門被推開,但只有烏小春一個人獨自走進來。
咖啡館並不大,約莫近二十坪的大小,吧台與大門正對著,右手邊共有六張兩人座的圓桌,目前只有兩桌客人。
一桌是一對看似情侶的年輕男女,另一桌則只有冉恭玄一人單獨坐著。
烏小春一進門就看見冉恭玄,但他的視線一直落在窗外。
他並沒有看見她。
這個認知讓烏小春又感到莫名失落了,她不想與他之間像個陌生人般的遠距離,再怎麼說,他們也算是舊識。
「喝什麼?」櫃台里一名中年男子面無表情地問著烏小春,他便是店老板。
呃……櫃台上沒有點單,櫃台後方也沒做任何咖啡或點心的名稱招牌,要她怎麼挑選呢?
明明設立在一個十分不錯的地點上,今天又是假日,但這店內的生意卻是清清冷冷的,老板一副不歡迎客人的模樣,服務態度極差,難怪這家怪店沒生意。
「請給我一杯拿鐵,謝謝。」沒任何選項,但咖啡館里不會沒賣拿鐵吧?
今天她不過是出自于好奇走上來看看的,剛才老板的態度雖不能說是極差,但離服務業的「服務」還差得遠了,若不是看見冉恭玄坐在那,她不會開口點咖啡,她會選擇直接走人。
開口點了拿鐵,但烏小春沒听見櫃台里男人的響應,不過見他有了動作,她這才移動腳步走向冉恭玄。
「嗨。」烏小春來到冉恭玄的桌邊,揚著燦爛的微笑向他打著招呼。
罷才他沒看見她走進咖啡館,現在他可是看見了吧?
「嗨。」冉恭玄微微仰著頭看著站在桌旁的烏小春,臉上仍是掛著輕淺的微笑。
看著那總是讓人覺得虛偽的微笑,烏小春很想學櫻桃小丸子在臉上畫滿黑線。
真要說,他的笑容看來幾乎是完美的真誠,幾乎……
若今天站在他眼前的人不是她,那人會相信他給出的笑容是真心誠意的,但今天不是別人,是她烏小春,與他當過幾個月的同班同學。
雖然與他仍是不熟,可從前的他是壓根兒不願意做表面功夫的人,才會惹得同學們老愛找他麻煩,現在她可以肯定他只是學會了出社會「走跳」的基本「禮儀」。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仍是個難相處的人,但她從未懷疑他是個本性善良的人,這也是為何她想接近他的原因之一,之二便是她想再一次好好地向他道謝。
烏小春決定不再去看他揚起的唇角,她輕聲問道︰「我可以坐下嗎?」
冉恭玄沒有開口回答,僅是挑著眉示意她請便。
「謝謝。」烏小春坐下後開口說出了第一句道謝的話語,但這一句謝謝卻不是給冉恭玄,而是給為她送來咖啡的老板。
老板只是看了烏小春一眼,放下咖啡後,便轉身回到櫃台里頭去。
烏小春啜了一口咖啡,那滋味並不特別好喝卻也不難喝,放下手里的杯子,她開口再說︰「謝謝你。」
這一回,桌旁沒有第三人存在,冉恭玄可以肯定她這句話是針對他說著的。
謝什麼呢?她為何老記著無須記著的舊事?他不要她記著,沒那必要。
當初選擇救她,也等同是救他自己,因為那表示他這輩子無須讓自己良心過不去,救得了的他便救,救不了的那就是命了。
雖懂得她的意思,但冉恭玄不打算表示明白,他必須表現得不將事情放在心上,因為這麼一來,她每回看見他之後,便也會學著他不放心上,不放心上,自然不會將心思放在他身上。
他不需要別人將心思放在他身上,那對他來說只會是負擔。
所以他只是看了烏小春一眼,微微地挑動了下眉,不對她的道謝表現出在意。
他那不冷不熱的態度,讓烏小春知道自己若是夠聰明的話,就不該再針對過往的事情多作說明,因為他看來並不想討論這個話題,不過她將自己歸類為不夠聰明,因此她又開口了。
「真的很謝謝你,若不是你當時救了我,你頸背上的那道傷疤勢必是得留在我的臉上了,結果或許還會比預想的更糟。」
這件事她一直沒忘記,她也曾想過,當時冉恭玄肯定是看見那顆球飛向她了,要不等到玻璃碎裂聲響起,一切早已來不及。
她也曾想過,他看見了那顆飛向她的球,他可以躲開,避免自己被波及,但他卻選擇撲向她。當時的他是出了名不愛與他人有交集的孤僻男孩,許多人認為他古怪,也說他是個壞東西,但她一直都知道他並不是其他同學所以為的那樣,在事情發生之後,她完全肯定自己沒有看錯他。
她甚至覺得,他的心要比許多人溫柔得多。
「別再向我道謝了,那只是一個反射動作,你就別放在心上了,只是小傷,更別說事情都過了這麼多年,你那時也早已向我道過謝了,不是嗎?」冉恭玄輕聲說著,試著將話題淡化。
他將視線調開,很快的看了櫃台里的老板一眼,才又看向烏小春,像是專心的與她對話著。
「我知道,但我就是想再好好地向你說聲謝謝。」烏小春知道那不只是他嘴里說的反射動作那麼簡單。
反射動作可以有很多,他可以選擇退開,而不是向前撲抱她。
「好吧,我接受你的道謝。」冉恭玄再一次揚起唇角,雖然仍是帶著虛偽的味道存在,但至少比起為了維持工作調查中所需的溫和近人的假形象,現在這個笑容里多了些許真實。
冉恭玄的響應讓烏小春不自覺地露出白牙對他開心笑著,但話題到了一個段落,兩人之間也浮現了短暫的沉默。
烏小春想再與他多說些話,但該說的已經說完了,還能說些什麼呢?再這麼繼續沉默下去,會變得很尷尬的,快說點什麼吧。
「這個……」她彎下腰,從剛才自超商提出的購物袋里拿出一盒薄荷巧克力,「這盒薄荷巧克力送給你。」
冉恭玄看著烏小春將巧克力推到他眼前,但他並沒有任何動作,因為他沒有決定收下它的打算。
「我不吃巧——」
見他開口欲說出拒絕的話語,烏小春顧不得禮貌,直接截斷了他的話。
「請你收下,我知道那麼久以前的事,你早不放在心上了,但我跟你不同,若你不收下它,我以後每見你一回,都會一直想著跟你說謝謝。」
冉恭玄深深看了她一眼,並未將剛才拒絕的話語接續,可也沒有伸手收下桌面上的巧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