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他一早便跟著主子領王命到港口一帶辦事,辦完事在酒樓用過午膳後,準備再到內地城磯的堤壩視察。
他去酒樓的馬棚領了馬,卻遍尋不著主子,最後是在一艘中土來的船上找到主子。
那時主子救了一個差點翻下船的女子,順利救下人後,主子卻遲遲未離開。
這對不時有行俠仗義行為的主子來說,極為罕見。
不知主子用意為何,他本該待在原處靜候,偏不巧收到由王宮送來的急召,他不得不出聲打擾。
沒想到主子下了船,竟還走了神?
讓他不禁好奇,主子救的人是誰?
察覺雁尹打量的目光,靳韜打住思緒,收下帶著淡雅香氣的紅色錦帶,淡淡的說︰「回吧!」
雁尹實在忍不住,開口發問,「三爺,那船……不會是……」
「或許。」依他多年在港口出入的經驗,幾乎可以斷定方才那艘船是來自中土的和親船。
只是和親船比原本預定的時間提早抵達,風塔若將消息傳回王宮,便可猜想到父王十萬火急的召他回宮的原因了。
思及此,靳韜的心一沉。
懊來的還是來了,他答應了與天朝的親事,便得面對。
況且這是攸關龍余國與天朝之間締盟和平、互蒙其利的大事,不單單是他的婚姻大事。
他自己的意願,已不在考量之內。
雁尹跟在靳韜身邊多年,主子看似平和溫徐,卻大抵也猜得出他此時的內心並不平靜。
畢竟當年那事兒、那人兒在龍余國鬧得沸沸揚揚,讓主子幾乎跟著賠了條命進去……
瞧見雁尹欲言又止,靳韜上馬後,垂眸說道︰「發什麼怔?回吧!」
他輕踢馬月復,身下的坐騎立即邁開四蹄,向前飛奔。
雁尹跟著上馬,緊追在後。
若確定是中土的和親船抵達,那麼接下來可有得忙了。
夜已深,皎清圓月高掛天際。
慕容謐坐在窗邊,眸光遠放,看到深得近乎藍色的墨色蒼穹綴著星光,與海上隨著波浪搖晃的點點漁火,讓人分不出海與天的界線。
收回目光,清冷如雪的月光落在窗邊不遠處的墨色礁岩上,折射出一層幽黑的磷亮光圈,讓散布在岩上的不規則天然蝕洞更顯得詭譎。
慕容謐怔怔發著呆,竟又有些犯起暈來。
她飄洋過海數千里都沒事,偏偏卻是在上大龍礁岩頂的王宮,被馬車震得頭昏腦脹,暈眩不已。
和親船抵達龍余國後沒多久,王宮里就派人來接,一行人浩浩蕩蕩的下了船,換了馬車,直奔位在岩頂的王宮宮殿。
盡避和親船提前多天抵達,王宮內因此一陣忙亂,不過還是禮數周到的將她接進了宮里。
慕容謐被折騰了幾個時辰,見過龍余國王靳扎羅,才與丫鬟們一同來到這特地安排的暫時寢閣。
龍余國王說,等成親儀式舉行後,便會讓她搬到三王子的寢宮「白虎殿」,這幾日要她委屈點,先住在「月涯閣」。
其實月涯閣不差,從高閣望出去的景色一如其名,空間寬敞干淨、安靜清幽,只是思及即將到來的成親儀式,她不免緊張又忐忑。
這會兒見到丫鬟們還進進出出的張羅忙碌著,她更不可能丟下她們,自個兒去休息。
埃兒看見主子原本就蒼白的臉色愈發透白,憂心的問︰「小姐,暈癥沒好一點嗎?還難受嗎?要不,我請御醫再來瞧瞧。」
慕容謐那蒼白的臉色,可真急壞了一幫伺候她的人,深怕她會有什麼閃失。
在覲見龍余國王時,王見到她臉色蒼白,就免了一些繁文縟節的宴席,讓她先回寢閣休息,王體貼的決定,著實讓她松了口氣。
早些時候也遣了御醫過來關切,她服了御醫開的藥方後,狀況已舒緩許多,臉龐也恢復了幾絲血色。
只是她晚膳用得不多,丫鬟們又開始擔心了起來。
慕容謐當然懂得福兒的心思,輕扯薄唇。「不礙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她剛到龍余國,不想讓丫鬟們小題大作,御醫才離開不久,再次請來,若讓王宮的人誤以為她嬌弱衿貴難伺候就不好了。
埃兒頷了頷首,卻還是難掩擔憂的開口,「小姐,還是讓奴婢伺候您梳洗就寢了?」
在府里時,丫鬟明白她的個性,並不會如此積極的伺候著她,偏偏皇帝所賜給她的六個丫鬟熱切得讓她很是不習慣。
慕容謐瞅了她一眼,有些無奈的嘆氣。「現在的時辰尚早,這麼早就寢,我也睡不好,你們不用管我,該忙什麼就去忙吧!」
埃兒已經不是頭一回領受主子不喜與人親近的疏離態度,更努力的想讓她感受她的心意,沒想到話還來不及說出口,便听見叩門聲響起。
「這麼晚了,是誰?」
「奴婢去瞧瞧。」
慕容謐靜候了片刻,看見福兒領著祿兒朝她走來。
「小姐,是三王子身邊的侍從,說他家主子听說小姐玉體違和,所以特地送可以安神、舒緩暈癥的藥果過來。」祿兒將手中的蚌形木盒擱在內寢的圓桌上,傳達侍從的話。
慕容謐一愕,有些詫異。
在船將泊靠前,她听海鳥說了許多關于龍余國王子、王女的事。
听說嚴肅的大王子靳璟、魯莽的二王子靳雷,以及溫文爾雅的三王子靳韜、四王女靳綺、五王女靳綾,都各有讓百姓稱頌的事跡。
如今得知她的身體狀況,立即命人送來藥果的貼心舉動,讓她不由得好奇,她未來的夫君是怎樣一個人?
她也對于素未謀面的夫君感到惶然忐忑,不知他是否值得托付終身。
「祿兒,你全听懂了?」福兒詫異的問。
陪著主子嫁到龍余國,語言不通是令她們最感到困擾的一件事。
祿兒苦著一張臉。「侍從是會說咱們的話,但呀呀巴巴的,我听了好久才听明白。不過由此可見,三王子對咱們小姐頗為上心。」
慕容謐淡然彎唇,沒多說什麼,只是一雙柔荑輕撫著雕工精致的蚌形木盒,平靜的心湖隱隱起了波瀾。
她不求未來的夫君是怎樣的英雄人物,不敢奢求擁有爹與娘的鶼鰈情深,只求兩人能相敬如賓,為天朝及龍余國的結盟求得最好的結果,便心滿意足。
第2章(2)
天剛亮,清晨的海風很強,將窗邊的竹簾吹得啪噠啪噠作響。
晨曦隨著竹簾起落,一下一下將那一絲絲的金光送入屋里。
慕容謐原本就睡得不熟,索性起身,卷起竹簾,讓窗外的天光灑進屋里。
听到內寢的動靜,壽兒入內查看,看見主子醒了,皺著小臉,憂心的問︰「小姐,這麼早就醒了?」
身處異國的第一夜,怎麼可能安眠?
不過這話她沒有說出口,僅是微微頷首。「去打水讓我梳洗吧!」
壽兒快手快腳的離開,沒多久便備好一切,讓她梳洗換衣。
半個時辰後,慕容謐坐在外寢的小廳,听著丫鬟們向她訴說語言不通、行事不便的困擾。
她沉著小臉,表情有些凝重。
因為自身天賦,因而听得懂龍余國的語言這件事,她沒有對任何人提起,連天朝皇帝也不知道。
皇帝體恤她,為了不讓她因語言不通、環境陌生而不安,故賜了譯臣隨她一同前來。
但依目前的狀況看來,譯臣對她來說,形同無用。
她的日常生活起居都是福、祿、壽、雙、喜、祥六人負責,譯臣不可能跟在婢女身邊翻譯這些生活瑣事。
將來她與靳韜相處,也不好時時讓譯臣待在他們的房中,為他們翻譯,即使她真的懂龍余國的語言,也不能一下表現得太明顯,讓人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