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魄,讓我跟著你們吧。」
「用不著。」
你雖無敵,卻也有力猶未逮之時,萬一下次前來的妖魔用了更卑劣的手段,你確信能保護春萼?我清楚你的身份,曉得你們將要前往何處,讓我跟著也能順便保護春萼︰倘若你想多爭取一些時候就接受我的幫助,畢竟你最不希望她受到任何傷害,對吧?
這些話是青碧直接傳進月魄腦子里,春萼完全听不見。
月魄遂而打住腳步,回頭直視青碧。
狐狸就是狐狸,真懂得算計。
好說好說,反正有利無害,何不接受?還是說你真要等春萼受傷才後悔不已?
不許動她。
放心,我向來說話算話,我會盡力保護她。
兩人對看好一會兒,春萼完全不知情況如何,只希望別再一觸既發。
半晌後,月魄不語,領著春萼往前走。
青碧沒說錯,以他的能力想保護春萼綽綽有余,可如果下回來的妖魔用了卑劣的手段,他怕會有閃失。
青碧則是含笑默默跟在後頭。
月魄,你應該早知我是狐狸精,既是如此為何要答應讓春萼跟著我回來?
因為她想看蓮花。
春萼想看,他便說好,真不知該說他是笨還是痴了。
再者,我也有自信讓你死。
炳!放心吧,我對春萼已經沒了食欲。
這次雖然吃不了小花仙,不過接下來的日子應該會很精彩,他非常非常期待。
她說會永遠等他——他倒是要瞧瞧當春萼得知真相的那一瞬,會是如何的表情?
等待。等待,若是毫無希望的等待會是什麼樣的感覺呢?
很快便會有答案了。
你是仙,他是魔,難道你以為你們能在一起?他去不得天界,你舍不得忘川,是想學織女牛郎一年一會是嗎?
青碧一席話點出她未曾考慮過的事情,同時也是頗重要的一件事——她是仙,月魄是魔,假使等月魄離開天罪崖,他們又該如何在一起?
難道真要一年一會?
第6章(2)
「唉。」
「嘆什麼氣?是面不合胃口嗎?」為了春萼,月魄也茹素。
青碧說不想打擾他倆的相處,白天會刻意與他倆保持距離,因此正午時分只有他們在面館用飯。
「不是的,我只是想到青碧那天說你我身份有別,將來恐怕難以在一起。」
「他的話你听听便罷,無須采信。何況,我都還沒去天罪崖,你想這些做什麼,庸人自擾。」
「月魄,能不能告訴我你究竟會在天罪崖待多久?我不是不想等你,我只是想要知道一個大約的日期,我就能一邊等一邊算日子,才不會有空等的感覺。」
「……五百年。」
「五百年,也就是五個花宴的時間。」春萼邊算邊點點頭,總算了解一件事。如果是五個花宴,其實也還好,天界的日子雖然平淡了點,不過既然是等月魄就不算什麼了。「這日子,不算很長。」弄清楚之後她又開心吃面。
「春萼……你是不是真的想知道我是誰?」
她望進月魄那雙深幽的碧綠眸子,輕道︰「月魄,你想說的話我會听,假使你不想說我也不勉強,畢竟知道你是誰又能改變什麼?我只需要清楚在我面前的月魄就好了。」追究太深或許會讓月魄更傷痛,她又何必問。
「清楚我是誰或許你會後悔等我。」他不免自嘲地笑。
「後悔是做錯才需要後悔,我沒做錯為何要後悔,蓮王大人常說與其相信眼楮不如相信自己的心……」她伸手按在月魄的手背上,低喃︰「或許你身上滿是血腥,或許你曾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若不是洗心革面又何需前往天罪崖?再者,假如你真的是無惡不赦的魔,蓮王大人也不會允許我接近你的。月魄,你可能不常照鏡子,因此也就沒注意到你其實有一雙很落寞的眼楮,你的眼底總是浮著一層哀傷……我抹不了你的過去,不過我衷心祈求你能夠忘記不好的過往。」
無盡的殺戮、無數次的重來,遺忘若這般簡單便能做到,他也無須戴上手銬腳鐐前往天罪崖了。
曾經他也以為自己無所不能,然而當他發現自己也有做不到的事時,唯一能做的就是選擇另一條路,一條真正屬于他的路——也只有他才能走的路。
「春萼,假使有一天你忘了我也沒有關系,不必自責,我……」
「我一定會等你。」沒有太多辯解她僅淡淡應了這句。
自始至今,她的決定也不曾變過。
兩人相望,片刻,月魄終于敗在她的堅定意志之下。
「面都涼了,快吃吧。」
吃完了面,兩人結帳要離開面館,剛好听見有姑娘在唱曲。
曲子的旋律淒涼,如訴如泣般地繚繞在春萼耳際,讓她停下弼步聆听。
夢入江南煙水路,行盡江南,不與離人遇。
睡里銷魂無說處,覺來惆悵銷魂誤。
欲盡此情書尺素.浮雁沉魚,終了無憑據。
卻倚緩弦歇別緒,斷腸移破秦箏柱。
一曲唱畢,姑娘得到掌聲以及賞銀。
春萼給了小泵娘一塊朝露石。
她喜歡這首曲子卻不懂歌詞含意,于是問了掌櫃。
掌櫃一臉尷尬地笑了笑︰「唉呀,姑娘,我只是個粗人,沒念過多少書,不過听她唱到‘睡里銷魂無說處,覺來惆悵銷魂誤’,大概是在夢里夢見了美人,結果夢醒一場空的意思,呵呵。」
春萼總覺得不太像是掌櫃所解釋的含意,因為唱曲的姑娘神情哀傷,應該不僅是這種意思,她本想詢問那名小泵娘,一回頭,她已不見蹤影,只得做罷。
「你喜歡那首曲子?」
「嗯,旋律雖然淒涼不過很好听,可惜問不到歌詞的含意,不過無妨,下次有機會再問也可以。」
由于他們尚未決定要前往何處,因此便在青碧的宅邸住下。
晚上,青碧回來,春萼將這件事跟他說,旋律她記得很清楚,卻不太記得歌詞了,只記得「不與離人遇」這句,青碧一听便一字不漏念出整首詞。
春萼欣喜地追問︰「青碧,你可清楚這首歌詞的含意?」
「是相思的意思,詞里的主人翁夢見了江南,走遍江南卻見不到想見的人,夢里的痛不知向誰訴說,夢醒更惆悵,因為連尋不到的苦也僅是夢一場罷了。」青碧又習慣性模了模她的下顎,這是月魄不在的時候他才能偷偷做的事情。「妹子,等月魄離開你的時候,你自然就會知道這首詞的意思了。」
「天罪崖不遠。」
「可一入天罪崖,外人不得擅入,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五百年很快的,不過五個花宴而已。」
青碧淡笑不語——好個月魄,什麼都不說,編織了一個永遠都無法實現的美夢給單純的小花仙,這樣似乎也挺殘忍。
「春萼,萬一不只五百年昵?」
春萼還在努力學唱這首詞,一時沒注意青碧問了什麼。「青碧,你剛剛說什麼?」
「不,我什麼都沒說。」
罷了,他還是別介入免得月魄又不高興,而且有些事情就是要等到最後才說才會顯得有趣,不是嗎?
「春萼。」
月魄回來了,春萼連忙奔至他面前,他二話不說牽起她的手離開。
青碧不是滋味地噘了噘嘴。「真是的,我看起來像是喜歡偷听秘密的那些三流小妖魔嗎?」打了個呵欠,他也累了,決定先睡再說。
月魄領著春萼來到花池,將他剛剛買到的書本交給她。
「這是什麼?」
「你不是喜歡那首詞,這書上有那首詞。」
春萼翻閱書本,不一會兒果真翻至《蝶戀花》。
「月魄,謝謝你。」
月魄見她低頭認真的模樣,不自覺露出微笑。無論春萼做了什麼總是能令他感到愉快,即使只是一個吃飯的動作也能讓他看得入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