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她慢慢道出那樁從來不為人知的舊事,丁文琪整個人不禁傻愣住。
怎麼會……怎麼會……她怎麼會是父不詳的私生女?
二十八年前,剛結婚不久的丁母忽然接到了遠在外地妹妹的電話,說她生了一個女兒。
這消息讓丁母嚇得六神無主,因為比她小五歲的妹妹根本沒有男朋友,甚至當年才十九歲。她和丁案連夜坐車過去,病房里慘白著臉色的丁小妹把身邊的女嬰送到她手里。
「姊,你幫我養大好嗎?」
丁母又是生氣又是難過,她問了無數遍這個孩子的父親是誰,可丁小妹除了哭還是哭。
丁母在醫院陪了她三天,出院那天,丁母去收晾曬的衣服,丁案抱著嬰兒在走廊閑逛,而就這麼短短的時間,丁小妹跳窗自殺了。
這件事讓丁母完全不能接受,她雖然生氣妹妹的不自愛,但從來沒想過讓她去死,然而殘酷的事實卻讓她無法自欺欺人。
生母死了,這個遺留下來的嬰兒也自然而來的就被她帶了回來。說實話,丁母好幾次都生了想把她送人或者送往育幼院的念頭,因為每次看到都會讓她想起自殺死掉的妹妹,也讓她想起那個不曾謀面的混蛋男人。
這種心理直到三年後她自己懷孕生子才慢慢改了過來,只不過心里有芥蒂,她對這孩子怎樣都親近不起來,但同時又知道孩子是無辜的,所以為了讓自己不要胡思亂想,她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剛出生的兒子身上。
隨著時間的流逝,不知不覺的就形成了現在的局面,女兒孝順卻並不親近,兒子好吃懶做,卻舍不得罵上一句。
听完丁母的話,丁文琪愣愣的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她像傻了一樣,緊緊的抱著包包,似乎唯有這樣她才能撐著不倒下去。
原來……原來一直以來的偏心,不是因為父母重男輕女,而是因為她根本不是他們的女兒。
丁母擦擦眼淚,輕聲道︰「我知道讓你答應分手很痛苦,但是就當還爸媽這麼多年養育你的恩,你就答應了吧。你弟弟他真的很需要這筆錢,他都二十四歲了,轉眼就要二十五,因沒有工作、家里又窮,現在連個結婚對象都沒。我……」
「好……」她忽然說︰「我答應。」
丁母愣了一下,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忙大喜的開口,「我……」
「但是我有條件。」丁文琪抬頭看向她。
丁母怔了怔,點頭,「好,你說,只要我能做到。」
「把我從戶口里剔除。」
丁母呆了一下。
丁文琪靜靜道︰「既然不是親生的,我又過了需要監護人的年齡,我希望咱們能回到原位,姨媽。」
姨媽?
丁母身形微微的晃了一下,心口像被什麼揪住般,感覺呼吸困難。這時候她才意識到,原來在心底她早就把文琪當成自己的女兒了,只是以前從來沒有發現。
可是現在,一切都晚了。
她抖了抖唇,應道︰「好。」
丁文琪站起來對著姨媽重重的鞠了一躬,「謝謝你和姨夫這麼多年的養育。」
出了門,背著背包站在巷子口,這一條路她來來回回這麼多年,可這一次出去了,她想她應該不會有再回來的一天了。
報恩……
在听到自己身世的第一個念頭,她不是沒想過把銀行里的錢取出來砸過去。不就是五百萬嘛,給你,給你,全給你。
可是當睜眼看到眼里含淚的丁母時,她忽然就不想這麼做了。
有意思嗎?
沒有。
傍了五百萬,牧家知道了她和牧凡沒分,難道不會再次找上丁母他們嗎?沒有人會嫌棄錢多,那下次、下下次,她還有多少五百萬給他們?
就算不沖著這個,牧家兩老這樣人前一套、人後一套的做法,她真的能夠忍受嗎?她真的能假裝不在意嗎?
不能,她不能忍受也沒法不去在意。
她寧可接受他們的當面指責奚落,至少是真實無偽的。
可現在這笑里藏刀的做法,卻讓她渾身冰冷。
牧凡會怎麼想,他會信嗎?就算相信了,他和她就能幸福在一起了嗎?
不能……絕對不可能,只會越過越糟。
撕破臉皮的牧家人,只會更加怨恨她,恨她蠱惑,恨她挑撥離間,進而更加的刁難責備她。
如果再狠心一點,牧伯父用權力罷免牧凡的總裁職位,習慣了呼風喚雨的他,真的能忍受看人臉色的打工嗎?
就算他能忍受一時,但能保證忍受一輩子嗎?
若萬一時運不好,努力個三五年都沒成績,那時牧凡還會愛她如昔,護她如昨嗎?不會怨恨是她毀掉了他的人生嗎?
一想到這種可能,丁文琪就痛得心都揪了起來。
她不要,寧願留在他記憶里是她的美好,也不要是她的丑陋。
說她悲觀也好,說她杞人憂天也好,她寧願做他心口上的一顆朱砂痣,也不要成為他牆上的一抹蚊子血。
之前她就明白婚姻的是否幸福,雙方父母的態度起了很大的作用,之前她也做好了和他父母打持久戰的準備,而現在他父母口蜜月復劍的這一招,完全把她的信心打入谷底。
就像這次她把事情告訴了牧凡,牧凡回家質問,牧家兩老會如何?
生氣、暴怒,還是慚愧、內疚?
丁文琪相信肯定是後者,因為他們要裝嚴父慈母的形象,因為他們想要攏住兒子的心。
而背後呢?丁文琪不用想也知道,定是怎麼惡毒怎麼來。
這種兩面三刀的事情,發生一次牧凡會相信,發生兩次牧凡會遲疑,那發生三次,四次呢?
牧凡還會相信是他的父母刁難她,而不是她胡思亂想惡意揣摩。
與其以後在爭吵懷疑中消耗著他們的感情,還不如從一開始就斬斷情絲離開。
至少在回憶起時,他還會懷念著她曾經的好。
第9章(1)
那一天,丁文琪連夜離開,漫無目的去了其它城市,她走過一個又一個街道,穿過一個又一個走廊,像個游魂,又似尋找出口的孩童。
她遇到很多人,也說過很多話,卻沒有記住一張臉,也沒有記住一句話。
唯一反復出現在腦海里的,只有牧凡,他上班時一臉嚴肅的模樣,他下班時一副居家的形象,還有他想要她時的無賴表情,一切的一切,像放電影般不停的回放著。
那幾天,她放任自己哭泣,像一個淚女圭女圭般,吃飯能哭,睡覺能哭,走到每一處眼淚都能滴滴答答的落下。
當第七天,太陽暖暖的照射進來時,丁文琪知道該是她回去的時候了。
長途巴士上,她打開關了七天的手機,無數條短信、未接電話一下子涌了過來。
嘀嘀嘟嘟的聲音差點讓她的手機當機。
十幾分鐘後,丁文琪才能一條條的翻看,其中最多的便是牧凡的電話和訊息。
其次是她的朋友,這其間竟然有萬年忙碌的姚愛發來的關心訊息,上面罵她是膽小表。
丁文琪笑了,是真的開心。因為這話是她以前罵過姚愛的。
姚愛看來是真的走出來了。
而她,卻陷進去了。
轉頭,丁文琪看著車窗外的太陽,深秋的日光依然這麼刺眼,刺得她眼楮發疼發酸。
她用力的眨眨眼,眨去她那即將涌上的淚水。她不要哭,她要笑著和他告別。
輕輕的,丁文琪按下撥號鍵,才嘟一聲就被對方接了起來。
「文琪。」牧凡的聲音里有著明顯的顫抖。
她愣了一下,有些恍惚。他是在害怕嗎?這個一向不怕天不怕地的男人,是在害怕嗎?
他怕什麼?怕失去了她?
「文琪,是你嗎?」電話那頭,牧凡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只是這一次比前一次帶了一絲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