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不就把屋子里的東西全都整理收拾,要不就搬回家去,免得觸景傷情,等你完全接受現實再回來。」紀書妤與他用力地拉扯著,但如何也抵不過男人的大力道,她仍是被他帶到了大門口前。
「別踫我的東西,出去。」紀博堯厲聲地說著,同時打開了大門,毫不留情地將她推出去,這也是他第一回對疼愛的妹妹如此暴怒。
誰都不能企圖將曼曼的一切抹去。
「你以為你這是在做什麼?你以為留著這些東西,她就能回來嗎?別作夢了,她離開了,永遠地離開了我們,離開了你。」被他粗魯地趕出大門,紀書妤再也顧不得其他地朝他吼出傷人的事實。
聞言,紀博堯瞪視著她,復雜的眼神里,充盈著悲傷與痛苦,那一瞬間教她有種錯覺,彷佛是他已經歷半個世紀的絕望,才孕育出如此憂悲傷的眼神。
「滾,現在就離開。」紀博堯想用著冷漠的神態武裝著自己,卻完全不自知眼眶底泛動水光,他的痛楚完全毫無遮掩地顯露著。
「你不能……」紀書妤眨著眼,豆大的淚水滾落。
她想再說些什麼,但紀博堯卻不願意再听,他當著她的面,用力地將大門闔上,拒絕她的關心,拒絕所有一切的改變。
現在的他……很好,真的。
「開門、開門啊……」雖然被厚厚的門板給阻隔著,但她並沒有就此放棄,她不斷地拍著門板喊著。
門後,紀博堯閉起雙眼,逼自己不去響應她。
半晌後,紀書妤手掌心都拍紅了,可門內的人依舊不肯響應,她也停止了叫喊。
重重地嘆了口氣,她在離開前,朝著門內的人說了這麼一句話——
「我們已經失去了一位至愛的家人,你真打算再讓我們失去你嗎?」
※※※※
她說,一年四季,由春到冬,他們要繼續一起走過,他相信著她,深信不疑。
但是,她的腳步谷快了,快了他太多、太多……
他也不再賴床了,因為早已沒有了她,沒有她讓他親昵耍賴及撒嬌,現在天天叫他起床的是冰冷的電子聲響,而不是那總帶著甜昵的聲嗓。
罷才書妤說的一點也沒有錯,他以為他這是在做什麼?他不能再這麼逃避下去了,他不能讓家人們連他都失去,他必須面對現實。
所以,他來到了那棵大樹下,那棵愛情許願樹。
抬頭望著樹干中央的心型空洞,他沒忘記自己就站在這相同的位置下向蘇曼曼求婚的,那一天求婚成功的喜悅感,至今仍深刻在他的心底。
他知道自己被鎖在想念的時間里,除了不斷地想念著他已失去的愛人之外,他什麼也不能做,他知道他該試著解放自己,除去掙扎,他該听書妤的話將一切整理。
但他不能,也不想。
因為若不再思念著她,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思念成為了他生活的動力,卻也是他痛苦的根源,因為他知道自己再也無法愛上另一個人了。
她真狠!用這樣的方式離開了他。
而他恨!恨她走得瀟灑,恨她無法陪著他走到永遠,恨她違背了兩人當初的誓言,恨自己連她最後一面都沒能見到,恨她……讓他無法再去愛別人,只因為這世上已沒有第二個蘇曼曼,沒有人是她……
所以,他只能恨她,掏著心口的愛,用力去恨她及……思念她。
真的、真的好想她,現在他不能再欺騙著自己過得好。
他不好,一點也不好。
但再怎麼不好,他都得將這一切埋在心中,埋得更深、更深……書妤說了,他不能再讓家人失去他,因為那樣的痛,他再明白不過了。
「年輕人,你為什麼一直看著這棵樹呢?你在這里一動也不動站了好久呢。」
耳里傳來了沙啞蒼老的聲嗓,紀博堯順著聲音來源,看見一名老婆婆站在自己的身側。
他知道自己站在大樹前面很久了,但他一直很安靜,更無其他惹人注目的動作,沒想到會有人上前與他說話。
「因為這棵樹很特別。」對他而言。
這棵樹對他來說有著太多意義了,他第一次直勾勾地望著曼曼,就在這棵大樹下,他與曼曼愛情的開始也在這棵大樹下,他完整擁有曼曼的人生也在這棵大樹下……
「怎麼個特別法呢?」老婆婆好奇地問著,一雙該是混茫的老眼,卻是透著過分晶亮的光芒。
老婆婆年紀目視約莫七十歲,挺不直的背讓她的個兒更是嬌小,個頭連紀博堯的肩頭都不到,她是仰臉望著他的。
紀博堯低著頭看著她,忍不住教她眸底的光芒給吸引,她那一雙眼彷佛能夠看透一切。
「老婆婆听過有關這棵大樹的傳說嗎?」他打算將自己與曼曼之間的事情細說,所以選擇了反問。
「當然,這附近的人哪個沒听說的。」
「它的傳說就是很特別了。」他說。
「那麼,你相信嗎?」老婆婆問著,見他一臉似乎不明白她問著什麼,她接著再明白地說︰「相信那個傳說嗎?相信它能夠讓人願望成真嗎?」
老婆婆的問題,紀博堯听清楚了,但他沒有立即回應,因為他也曾問過蘇曼曼相同的問題——
那麼妳呢?妳相信它真能響應人們的願望嗎?
「這樣的問題,我也曾經向人問出口,那個人說……她說……在極度渴望之下,她願意相信的。」他的曼曼是這麼告訴他的。
「年輕人,我問的是你,不是別人。」老婆婆說著,卻不再看著他,而是望著眼前的大樹,「你相信嗎?」
紀博堯跟著老婆婆的動作,視線再一次地落在大樹上。
如果傳說是真的,那麼他的愛人可以回來嗎?可以讓一切再重來一回嗎?能夠讓他永遠地擁有她,不再失去?
天啊,他瘋了是嗎?想著她回來想瘋了,居然拿這荒謬的傳說想試著說服自己去相信。
不,他不相信……
「我想,我會相信的。」為了曼曼。
她說她願意相信,那麼他也願意相信。
「那麼你想要什麼願望呢?」老婆婆的嘴角似乎勾起了。
「我想要……想要回到事情發生以前,想要改變她不存在的事實,我要……她永遠地留在我身邊。」紀博堯說話的同時,一陣強風刮起,人行道上的落葉被吹起飄浮在墜落,耳里傳來了沙沙的聲響,他听不見自己的聲音,但自己說了什麼,他再清楚不過。
「如果你的願望得以成真,但代價是失去她的愛,這樣你也願意嗎?」老婆婆似是不經心地問。
失去她的愛?如何才能失去她的愛?死亡嗎?
「只要能夠讓她回來,安然地存活著,任何代價我都願意付出,即使……是拿我的命去換她的。」
在堅定的回答了老婆婆的問題之後,紀博堯這才發現問題里不合邏輯的地方。
他剛才雖然說出了自己內心的想望,但他並未說出事由,老婆婆又是如何明白他失去了所愛的人?
「老婆婆,您說……」他轉頭看向身旁,面容不禁陡地一怔。
人呢?
第7章(1)
他居然就這麼趴在桌面上睡著了!
紀博堯皺著眉心,完全想不起自己是如何在上班時間里睡著的,他感到有些頭痛,分不清是因為短暫得不到舒適睡眠所致,還是因為現實的痛楚,連他睡著了都不原意放過他。
他失去了最愛的女人,連睡夢中那失去的痛苦,都要在他的腦海里一再上演,讓他連睡覺都覺得心痛。
曼曼離開了,但他卻必須繼續孤獨地活下去,無法追隨她的步伐而去,他不能狠心地讓愛他的家人再痛一回,這是他目前活下去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