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文堯一下馬,便把韁繩丟給青樓里的小廝,然後熟門熟路地走了進去,站定大堂里的一角;想想自己真是好久沒來了,這里的生意仍是那麼好啊。
彷若全都知曉了韓文堯是何許人也,沒有一個姑娘願意靠過來,因為她們都知道從他身上是撈不到一個子兒的。
韓文堯剛要開口問杜明笙在哪,卻剛好看到一名膚色偏黑的姑娘穿著不怎麼合身的衣裳--似是某個青樓姑娘借給她的,還好並不是太暴露,頭發倒是讓人給仔細梳理過了--正端著一個酒盤走近一桌客人,有些笨拙和扭捏地將酒壺和酒杯放上桌,就在屈了個膝要退下時,她的腰卻被男客給摟住,盡想往她臉上親去。
韓文堯覺得自己是憤怒的。既然甘願來到這里……謀生,作踐自己,又何必編那種可憐的故事,好搏得工作的機會?
正當他的不悅才剛升上來,那個肥胖的客人已發出殺豬似的淒慘嚎叫,摔落在地。
而只不過是嚇到,推了胖客人一把的董小埃,見到自己所闖下的禍事,也只能呆呆地站在那,根本不知下一步該怎麼辦。
短暫的靜默過後,突傳來一陣尖叫,不知是真嚇到還是假裝,青樓姑娘們柔弱地各自撲至身旁男人的懷里,以尋求保護,眼眸還不時偷瞄那闖禍的丫頭,看著好戲呢。「那肥胖的男客,可不是好惹的呢。」
很快地,在混亂還未擴大前,青樓的管事已帶來幾個小伙子過來處理了。
這時一個長相陰柔的年輕男子--凌煙閣的老板,不知何時已無聲地站到了韓文堯身邊,嘴角輕揚地看著這一場鬧劇,輕嘲地說著︰「怎麼,你有好一陣子沒來了,是薛家姑娘入不了你的眼嗎?」
青樓是個消息靈通的地方,韓文堯不意外杜明笙能清楚他今日的事情;只是那姑娘長得如何,在他腦海里確實模糊一片。整天都沒回府的他,來這兒也只不過是想暫時躲避娘親的盤問罷了,他知道懂他的杜明笙只是隨便問問罷了。
專注地看著那一桌,董小埃正被幾個樓里的壯碩小伙子給一左一右押住,而那個肥胖的客人被扶起來後,臉上的肥肉氣得一抖一抖的,沖上去就是一個巴掌扇下,打得董小埃的嘴角淌出一道血痕來。「你這個賤丫頭!」
看得韓文堯不悅地將眉一皺。「把她帶到軒一房來。」來這兒從不找姑娘陪睡的他,每次都指定這間房純睡覺。
杜明笙看了一眼那毫不起眼的董小埃,沒有多問他們之間是什麼關系,因為這個縣里的事,還沒有他查不到的。已有多久沒看到文堯插手管姑娘家的閑事了,就不知道後續的發展會如何?饒富興味地將唇一勾,說的卻是不相干的事︰「丁秋蝶回來了,她說她想要見你一面。」
走離的腳步一頓,那背影看起來是僵直沉重的,卻是頭也不回地道︰「把她帶到房里來。」
听到曾經愛過的人的名字,居然一點激動的反應都沒有。唉!當年的事能怎麼評論呢?于是道︰「好,隨後就到。」
韓文堯剛坐下沒多久,杜明笙便親自帶人來了,將一壺酒給放上桌,道︰「你向來就只有點這麼一壺酒,我也給你帶來了。人在這兒,我先走了。」
杜明笙走後,心情正低劣的他沉著一張臉,自斟了一杯酒,很凶猛地灌了下去,嚴厲地對董小埃說道︰「明天你不用再來客棧了。」
董小埃的雙頰都腫了,很顯然後來又被補了一巴掌,而嘴角的血絲似乎也來不及擦掉。她先是看了那酒壺一眼,一听這話,原本憨憨求好的笑瞬間凍結住,很緊張地問道︰「我有很認真地做活,沒有偷賴,為什麼不可以再去?」
韓文堯又倒了一杯,一口灌下,卻是沖也沖不掉丁秋蝶那說著抱歉的倩影,因而絲毫沒有轉圜余地的說︰「你人在這里,就是不可以。」
怎能這樣喝酒呢?可目前還是自己的事最要緊,她不解地問道︰「我在這里一樣很認真地在做活,也不偷賴,為什麼不可以?」
听了這天真的話,他心里更覺厭煩,杯中酒又一仰而盡。「客棧重的是良好的名聲,我怎麼能請一個在青樓陪笑的姑娘做事。」
她的手先是一伸,顯然是想拿開那瓶酒,但隨後听了那話,她還是不懂,便停了動作。「少爺,我只是來劈材、打掃,不是來……陪笑的。」
韓文堯的耐性已幾近用罄。「劈材?!那你現在做的又是什麼?反正你已跟青樓沾上了邊,不行就是不行!何況剛剛有不少人已經看到了你,你說什麼都沒用了!」
她漸漸听出了事情的嚴重性,急得解釋道︰「我真的只是來劈材、打掃的!是杜老板跟我說前頭送酒的人手不夠,要我臨時去幫忙的!我是頭一次來這里,好不容易才求得杜老板給我這個機會。要是知道不能到前頭來,給大家看到我在這,我一定會推辭掉的,請少爺就原諒我這一回吧,我下次一定不會再犯了。」
想也知道這個董小埃一定是用死纏爛打的方式求杜明笙的,而杜明笙則是用這個方式趕人。但這又與他何干?額上青筋突突跳著,一錠銀子丟在桌上,喝道︰「這是今天的工錢,拿了就給我走!」
這一聲再也沒有轉圜的話,讓她嚇得立即跪倒在地上,慌了。「少爺!求您了,求您別趕我走,我家里實在是不能沒有錢,我娘病了需要看大夫,我還有個弟弟要照顧,不能不工作,少了一份都不行的!」
她不住地在那兒磕著頭,可憐得就像只被遺棄的小狽,用無辜的眼神努力地哀求著,只差沒尾巴可搖了,只祈求主人不要丟棄她。
可惡!壞了他原則,這麼地求就有用嗎?真是煩人!苞丁秋蝶一樣的煩!又倒了滿滿一杯酒,緊握著酒杯,就著唇狠狠地灌下去。
突然間董小埃不知哪來的膽子,一把就搶了過去,酒水灑了一地。
因為被趕走,哀求不成,換成要來鬧嗎?韓文堯怒道︰「你馬上給我出去!賓!」
小埃惶恐地退到了一旁,誠摯地說道︰「少爺,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喝酒對身體不好,您又一直喝得這麼猛,我爹喝了酒,就會打人,會咳嗽咳到直不起腰來,我只是不希望少爺也變成那樣而已。」
娘病了,弟弟呆了,看來沾了酒的爹,一定是個不負責任的人。他看董小埃的眼神有些許地軟化了。「你還是不能再待在客棧,不過我會另外介紹工作給你。記住,這里你一樣也不能再待,懂嗎?」呆呆傻傻的丫頭,沒有才藝,最後還不是只能淪為男人的玩物。
一听到這話,她不住地連聲道謝︰「謝謝少爺!謝謝少爺!晚上的活兒我會另外找別的。」
第2章(1)
在青樓睡了一夜的韓文堯,大清早便回了府,精神有些委靡,不過一見廳里坐著的娘親,他立刻挺起了胸,「娘,孩兒回來了。」
韓母悶著張臉,為了等一個答覆,「那個薛姑娘你覺得如何?」
他笑笑地對著娘親說道︰「我要我未來的妻子是最美的。」
言下之意就是人家不美了,對吧?「好,你要最美的是吧?八年前你跟娘說有個董小埃,娘信了,可是如今董小埃在哪里?」哀嘆了一聲,「文堯,把秋蝶忘了吧,你跟她是再也沒有可能了。」
韓文堯的心一痛,眼種一沉,「我明白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