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麻生。」他當然知道她的好,從她恨著他,卻下不了手殺他;從她明明與那些百姓無關,卻願意豁出生命單獨前去救助他們……
還有她對待麻生的溫柔,以及她對待他們未出世孩子的那份深愛……
她是這個亂世里最清洌的一股冷香,唯冇擁仃她,他才不會再次迷失在滿手血腥里,還自以為那是一種正義!「我殺了很多很多人!麻生。」
「是的。」
「被我殺死的那些人也是別人牽掛的兒子、丈夫或是父親……」
「大哥?」
「我如何知道自己做的事是對的?」
「你是對的,大哥。」
「希望我真是對的。」希望她可以用她那雙對于是非對錯異常分明的眼瞳,告訴他說他是對的,然後他才能把自己的滿手血腥一點一點的洗去。「麻生——」
「什麼事?大哥。」麻生抬頭仰望他的大哥。
「我們一定要找到她。」
「是的。」麻生響亮的應和著,「我們一定會找到姐姐的。」
是的,他一定要找到她,也一定要听懂她說的話,因為唯有這樣,他才能真正看懂她那藏在倔傲雙眼內的究竟是恨,還是有一點點愛上他的可能!
第6章(1)
一年後——
「大哥,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拼命啊?」麻生熟練的替他的大哥處理著身上的刀傷,「說真的,我愈來愈討厭那些只會逆來順受的人們了,他們怎麼可以眼睜睜看著你為了救他們而被砍成重傷,卻沒采取任何行動?說到底,如果不是他們軟弱到甘願被武領軍抓去當成威脅你的人質,那二十幾個武領軍根本不是大哥的對手,也根本不可能將你砍成重傷!」
麻生氣憤的哼了一聲,「大哥,你可以不要管他們的!」
「麻生,你到底是在氣什麼?」陵梟苦笑著問。
「我氣大哥你!」麻生將搗成泥狀的傷藥涂抹在陵梟的傷口上。
「氣我什麼?」陵梟明知故問。
「氣你在听到姐姐即將嫁給西隅砂領的蒙惛時,還在這里拼命的救助別人。」
「難道你要我當作沒看到?」
「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麻生氣餒了,「我們明明走遍西隅砂領的沿岸,甚至連北隅峰領都闖進去找過了,卻一直沒能找到姐姐的蹤跡……誰知竟會在中都武領的境內,由旁人口中得知姐姐正在西隅砂領的王都,準備嫁給才剛接掌大位的蒙惛!」
就是因為找到了失蹤將近一年的公主皇緋,讓皇城得以再次和西隅砂領借由婚約來締結同盟,因此整個中都武領的人民才可以在皇城的龍心大悅下,得到片刻的喘息。
也因此他們才會跟著听聞蒙惛是如何找到公主,以及贏得公主芳心的事跡。
「大哥都不會著急嗎?」他可是擔憂得很。
「不著急就不至于受傷了。」對于朝夕相處了一年的麻生,陵梟幾乎是沒有隱瞞的直說了。
「那我們還留在這里干什麼?」麻生將兩個隨時隨地都打包整齊的包袱丟在地上,「還不趕快出發到西隅砂領去!」
「去做什麼?」
「搶人啊!」
「我們即將要面對的是守衛西隅砂領王都近千名的砂領軍……」
「大哥該不會是怕了吧?」麻生可不相信。
「怕啊!」陵梟一掌劈昏了全無提防的麻生,「怕你被我拖累了,所以,你就在這個山中小屋休息一下吧!」
接著,陵梟快速將屋里所有佩刀全數系帶在身上,單獨騎上烈火奔向西隅砂領,「抱歉了,麻生。」抱歉他不能帶著麻生一起去送死。
否則,他要如何面對將麻生托付給他的錦呢?
錦,等我,等我將你帶回身邊,然後不管你願不願意,你都將只能屬于我一個人!
他耐心的等到大婚當天,才將自己打扮成砂領軍的模樣,混進蒙惛那個為了迎進新人而不得不半開放的行宮里,去尋找屬于他的錦。
可那有著無邪眼神及甜美笑容的女人,除了五官外,再沒任何一點符合他記憶中獨屬于錦的樣子。
究竟是這個充滿和樂的王都放松了她的戒備,還是那個平和的蒙惛軟化了她的倔傲,以至于她在整個大婚過程,笑得那般幸福、甜美?
是啊!她在這里是真的很甜美。
她嫁給蒙惛的模樣也是真的很幸福——完全不像她在夜鷹領時,有的只是傷害、只是屈辱,只是沉痛的……
而讓她在夜鷹領只能倔傲、只能強硬,只能痛苦到非得放棄她自己不可的原因就是他嗎?
所以他這一年來的尋找著實是太過一廂情願,不是嗎?甚至連他此刻想要將她搶奪的打算也著實太自以為是,不是嗎?
如果她從頭到尾都不想成為他的女人呢?他是不是終究要學會尊重她的意願?
所以他極盡全力控制著想要將她從蒙惛身邊強行帶走的沖動,也極盡全力等待著一個得以詢問她意願的機會——因為她若是寧願待在這里而不想跟他一起離開的話,那他也只能獨自一個人前來,再獨自一個人離去了。
畢竟除此之外,他電不能再替她做些什麼了。
沒錯,做下這樣的決定後,他便努力平靜自己躁急的心思,再耐心等待那個與她面對面的時候。
直到繁瑣的大婚禮節結朿,熱鬧的婚宴也進行到尾聲,他才終于等到她被王都的女官們扶進行宮內室先行休息的一個機會。
覷著適當的時機,他潛進她用來作為小憩的內室,「錦——」
用著老去許多的滄桑啞嗓叫喚著她。
她卻如同受驚般大叫出聲,「啊——」
他立刻捂住她的嘴巴,「錦,是我,是我陵梟。」
他看著她充滿恐懼的眼瞳,「別這樣看我,錦,我只是想來問問你……」要不要跟他一起走?
可現在,還用得著問嗎?
在看到她將他視為賊人般的恐懼模樣之後,他還用得著問嗎?
「錦——」他苦澀的貼近她柔和的面孔,「至少……至少告訴我……你覺得快樂嗎?嫁給蒙惛讓你覺得快樂嗎?」
她急切的點著頭,但又仿佛害怕他會做出什麼惡事似的,眼淚倏地從她的美目滴落下來。
他立刻伸手接住她滴落的淚水,「那就好。」
可她卻趁此機會大聲的叫出她的驚恐,「有刺客——」
聞聲趕來的蒙惛和砂領軍立刻將他團團包圍,讓他無路可逃。
他——則是完全沒有反抗,直接束手就擒,因為這似乎是她發出尖叫的用意,以及希望。
所以,他束手就擒。
這是第幾個因為婬毒而被迫失去孩子,甚至失去性命的女人呢?
自從她在臨海的白色沙灘上被秋澄先生救了回來,又自從她在這個收留了許多讓爭戰迫害到無家可歸的孩子所經營出來的樂園里,再次活了過來之後,她努力的學習並吸收著屬于這塊大地上的一切事物。
然而……
「難道你每遇一個,就要為她們痛哭一頓嗎?」
「還能流淚,應該不算是壞事吧!」
「能在這個亂世里為別人的傷痛而流淚,我就只看過你一個而已。」
「所以?」
「你不覺得辛苦嗎?」秋澄看著她倔傲的眼,嘆息著。
「我也很想問問先生您,不覺得自己太過壓抑感情了嗎?」蘇錦在擦去眼淚後,也跟著發問。
「你——」被尊為先生的秋澄淡淡的笑了,「你有這個興致在這里挖苦我,怎會沒心思去探問那個男人現在如何了?」
蘇錦轉頭眺望大海,「先生不也一樣在挖苦我嗎?」
「罷了,閑事休管。」秋澄袍袖一擺,離開了。
蘇錦干脆坐在潔白的白沙上,想著自己一點一點從秋澄先生那里得知的,屬于陵梟的一切事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