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想沖上前去,一把撕爛老狐狸那張虛偽的嘴臉,然後向全世界宣布他的罪行,可惜時機未到,他手上的證據還不夠充分。
酒喝光了,他把空酒杯放回飲料吧,看到吧台上那一缸黃澄澄的雞尾酒,真想一頭栽進去。
這時,一個幕僚快步走向他。
「沈總,大事不妙。」
「說。」
「剛得到消息,馳電出價每股三十七塊跟我們搶福聯。」
每股三十七,比他們開的價錢多一塊,那表示如果揚聲非把福聯買到手,就得多付將近一億的並購款,這麼一來,要讓股東們投下同意票,可就難上加難了。果然大事不妙!
「知道是誰走漏風聲嗎?」他皺著眉問︰「福聯堅稱他們沒有泄露,而馳電死都不肯說。」
不管了,先設法扳回劣勢要緊。
他拿出手機撥號,一面交代著幕僚︰「幫我訂凱華的貴賓包廂,晚上我請福聯的黃董吃飯。」
他想,就算不念舊情,黃董多少也會考慮員工的福祉,他曾保證在並購之後,裁員的幅度絕不超過百分之十。
結果晚上的飯局進行得一點也不愉快,黃董從頭到尾都拿福聯的董事會當擋箭牌、遲遲不肯表態,僅暗示現實的考慮勝于一切。
商人重利,舊情或是員工死活,都比不上白花花的銀子,沒想到運作半年多的並購案,最後竟落得如此下場。
飯局結束,已經超過十一點了。
走出包廂的時候,外場早已打烊,只有餐廳經理和兩個服務生留下來等他們,于是他付給他們一筆為數不少的小費。
哼,這年頭闊氣的是大爺,施展不開的就等著被叫卒仔!
現在的他,就是個卒仔。
離開餐廳後,他開著車在市區亂繞,越繞心情越悶。
叭——叭——叭——
因為失神,他差點撞上右側車道的小貨車,引起對方猛按喇叭。
他切到路邊停下來,原本想到便利商店買罐咖啡提神,沒想到帶回車里的卻是架子上最大的一瓶威士忌。
他把大燈熄掉,然後坐在烏漆抹黑的車廂里頭,大口大口的灌起酒來。
因為酒精作祟而精神逐漸渙散之際,他想到了王泠。
半夜一點多,她早該睡了,但他告訴自己,按一次門鈴就好,就一次,如果她沒來應門,他立刻走人。
大樓管理員在靠近他的時候皺了皺鼻子,但仍舊讓他上樓。
王泠說得對,這個管理員的確嚴重失職,難道他沒听過狼人的故事,不知道以貌取人的後果嗎?
按下門鈴,啾啾啾啾!
他期待門縫里探出一顆鋼絲頭和一雙惺忪睡眼,可惜並沒有,他又舉起手,隨即頹喪的放下,只能按一次,他跟自己約定好的。
這種時間本來就該睡覺,是他異想天開,以為會有奇跡出現,也罷,再找個地方喝個痛快,醉死干脆。
突然間,他听到門後有點動靜。
「是誰?」隔著門板,她的聲音透著一絲警覺。
「我,沈勁言。」
「這麼晚……」門一打開,她馬上住了嘴。
「我看起來有那麼糟嗎?」他跨進門坎,在昏暗中看見她驚疑的表情。
「看起來糟,聞起來更糟。」她反身想要開燈。
「別開。」
他制止她,然後邊走邊月兌下西裝拉掉領帶,一坐在亮著小燈的餐桌旁邊,把電扇轉向自己猛吹。
「熬夜念書?」他瞪著滿桌子的參考書,難怪她一點也沒有剛從床上起來的樣子。
「嗯,明天要考試。」她倒杯水給他。
編了一口,發現水是溫的,他皺起眉問︰「沒有冰的嗎?啤酒也行。」
「有也不給你,酒鬼。」她凶巴巴的責問︰「干嘛喝酒?醉成這樣!」
「誰說我醉了?」
他想喝水,杯子舉到一半又放下,他飛快轉身打開冰箱一探,里面果然還有好幾瓶易拉罐啤酒。
「喂,那是我弟的,你休想喝。」
她繞過去阻止他,但還是被他搶先。
他拉開拉環,咕嚕咕嚕喝光之後,將空罐子往地上摜,發出好大的鏗鏘聲,嚇了她一大跳。
「你到底發什麼神經啊?」
他瞅著她,臉色陰郁。
「還記得我說過,要對沈仲雄采取行動的事嗎?」他一仰頭,把第二罐啤酒干掉,然後用力把空罐捏得扁扁的。「沒想到,這老奸巨猾竟然先下手為強。」
「啊,他做了什麼?」她緊張的問,完全忘了該阻止他繼續向另一罐啤酒進攻。
第5章(2)
他把沈仲雄策動股東杯葛的事簡單的說了。
「他是在報復我開除劉邦明,而且他老早看我不順眼,恨不得將我除之而後快。」
「那你準備怎麼辦?」
他終結掉第N罐,然後對她露出凹陷的酒窩,那是個充滿了醉意的笑容。
「不怎麼辦,反正就算要買,福聯也不賣了。」他把空罐往水槽一扔,推開椅子站起來。「這樣也好,連投票都免了,省得麻煩。」
癲簸的往前幾步,他將自己重重的摔在牆角那一堆抱枕上,攤成個大字,然後閉上眼楮。
她趕過去,蹲下來使勁的搖晃他。「喂!要睡覺回家去睡,這里可不是游民收容所。」
他不為所動,僅從嘴巴里擠出幾個模糊的字︰「我……認……輸……」
這三個字令她怒從中來,更加死命的搖他。「沈勁言,你給我起來!」
見他沒有反應,她氣得大罵出口︰「你這個只會喝酒的孬種!人家一出招你就舉白旗不戰而降,連一點反擊都沒有!五年前那個立墓碑的沈勁言到哪里去了?!赤手空拳對付整個揚聲的沈勁言又到哪里去了?!你這樣子只配當第二順位,永遠別想比第一順位強!」
一方面是氣得口不擇言,另一方面則是想要激他,她講出了生平最傷人的話,話既出口,便難以收回,還好他听不到,此刻他要不是醉死,就是已經睡死了。
叫也叫不起來,搬也搬不動他,無可奈何,她起身把電扇轉過來,然後又坐回他旁邊。
望著他的臉,她感覺怒氣逐漸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強烈的自責,還有心疼,他已經夠難受了,她實在不該說出那麼傷人的話。
發覺他的汗濕,她去浴室擰了條毛巾,為他細心揩去汗水,她撥開他垂在額頭的一綹黑發,心想這恐怕是此生唯一與他親近的時刻了。
他永遠不會知道,自己不僅是她的前任雇主或現任客戶,更是她一直偷偷喜歡著的男人。
他也永遠不會曉得,每次見面對她來說都是一大考驗,哪怕是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她都得細細偽裝、強自壓抑。
而此時的他近在眼前,不必壓抑毋需偽裝,她可以放心大膽的凝視他、踫觸他。
她鼓起勇氣舉起輕顫的手,緩緩沿著他臉部的線條撫模——眉毛、眼楮、鼻梁、右頰上的渦痕、還有嘴唇……
驀地,她流連在他唇上的手被他一把揪住,並且使勁往下拉,她驚呼一聲,整個人跌在他的身上。
就這樣,她與他貼近,近到可以听見他如雷的心跳聲、聞到他帶著酒氣的呼吸、感受到他以及自己逐漸飆高的體溫。
她實在應該臉紅的,不是因為男女授受不親,而是因為她發現自己竟然很享受貼著他的感覺,甚至在察覺他對自己的探索時,非但沒有閃躲,反而抬起頭、主動將唇奉上。
剎那間,所有的理智從她的腦中抽離,再也沒有什麼能夠阻止她,蓄積已久的感情一發不可收拾,她不顧一切的響應他,在他想撤退的時候接收主控權,霸道的不準他臨陣月兌逃。
他沒有臨陣月兌逃,只是轉移陣地,他的攻勢從她的唇、耳朵、脖子,轉向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