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紀姑娘。」鐵石在門外喚了聲,即便門開著也沒敢擅入。
「說。」南若臨淡應,挪身擋住她的傷臉。
紀曉笙萬般慶幸被打斷。
萬一這時撲倒他,還怎麼借著合伙人、義妹的身份,名正言順賴住他不放?總是又渴望又小心翼翼,掙扎著不敢泄露情意,就怕一個不小心,連理由都失去,她就是這樣看著他兩年啊!
「那兩人已鎖在柴房,又給服了軟筋散,應當無法月兌逃。」
「好。明日再把人送兵馬司,先下去。」
「是。」
鐵石離開後,南若臨端來銅盆與面巾。
見他擰布,紀曉笙黯然撫面。「哥哥說實話,我臉是不是腫得不能見人了?」方才滾下坡時撞了好幾下呀。
「沒事。」瞅過那抬手面露的前臂,凝脂玉膚又青又紅,擦傷無數,他眉心又擰起。「我獨身搬來,飲食起居也只有鐵石照料,這里沒丫鬟,一些女孩子家的事情,你得先自己動手。」說完將布遞給她。
她接過,邊擦著臉道︰「我是能自個兒來,但這身衣服……」
他眯眸,審過她周身,想著哪件衣衫能容下她窈窕身段,驀地,臉龐竟有些微熱,急忙落下一句︰「我去拿件長衫。」
南若臨撩袍出去,留她在原處燒紅了臉。
長衫!
他到底知不知道這對懷春的少女心有多大影響?
嘴兒開闔,像漣漪似地越漾越大,呵呵發傻,再听見腳步聲才正襟危坐。
南若臨將衣服擱下,已無它想,猶疑問︰「你在跟誰說話?」
「咳,我在感謝爹娘保佑我今晚平安。」
他皺眉,不予置評。「這宅子只打掃了幾間房,短時間沒法清出客房來。屏風後的內室里有床,你先將就,改日再換。」
「可這是書房,你要用吧?我就算到客房歇也沒關系的,或者先回紀府……」
「不行。紀府跟客房都不在我眼皮下,我得看著你才安心。」
「那……」
他走到桌案,拍拍高迭到胸前的賬簿,舒緩笑開。
「十五核帳日,如今三更已過,曉笙要我徹夜不睡嗎?」
「我、我不吵哥哥就是。」乖乖抱起衣服,幾乎落荒而逃地躲進內室。
雖然有牆有屏,但還是離他好近哪。
唉呀呀,今夜哪睡得著!扁是他翻頁的寒車聲音,都會令她胡思亂想呢。
第2章(1)
一夜輾轉反側,翌日,紀曉笙醒來已是正午。
窗欞邊,一個紅衣姑娘撐頭瞌睡,那頭點啊點,越發低垂,都快撞上幾案了。
咚!
「唉!」紀曉笙快步去救,卻仍不及。
泵娘睜開惺忪眼兒,一看清便嚇了跳。
「小姐,您醒了……」囁嚅福身。「小的紅玉,是二少爺派來服侍小姐的。我、我一大早被從南家帶來,又忙了許多事,真不是故意要睡的!請小姐原諒……」
她沒吭聲,好奇打量這才豆蔻年華的小丫鬟,豈料紅玉提裙就跪下去。
「你這是做什麼?別跪別跪啊!」
「小姐不說話,不是要紅玉領罰嗎?」鹿兒似的眼已然濕漉。
「我是瞧你可愛,多看一會兒嘛!你別怕,我呀,不罰人也不罵人的。」
「真的?可在南家,奴才打瞌睡、偷了懶,都要杖罰的。這里雖是二少爺的宅子,但也是南家,所以小姐還是罵我吧,要不紅玉往後日子只會不好過。」
「南家管教下人這麼可怕呀……」紀曉笙蹲下與她面對面,瞧她懼怕地揪裙,那小拳指節粗大,是長期勞動下來有的。眸微微一眯,翻過紅玉掌心,在她嚇得抽氣時又放開,已記住她手上有數道紅痕。「在南家,二少爺罰人嗎?」
「二少爺不罰。但總管說主子隨和,我們下人更得管好自己。」
「嗯,的確是如此。」見紅玉仍驚懼,索性略帶安撫地笑道︰「但是呢,他也不是總隨和的唷!像我貪懶,老不按時繳圖,逼得他萬不得已,天天追在我後頭跑,那臉色啊……」又無奈又拿她沒辦法,罕見的苦惱。
「嘻,我不告訴你。」
南若臨進來,听見最後一句,不禁揚眉。紅玉已看見他,忙起身問安。
「紅玉給二少爺請安。」
「好。」應了聲,扶紀曉笙起來,審度過她面上烏青與白藥混雜的凌亂色彩。
她慣常晏起,這會兒黑發仍瀑垂直下,柔順披在衣襟兩側。他不禁想象了下那發當真落在他胸膛的模樣……
是因為讓她穿著他的衣衫,才令他神思綺麗起來麼?
他搖頭,暗罵自己胡想,拉回神。
「咳,曉笙方才和紅玉談什麼?」
「嗯。」談你啊。淡笑不語,將這份甜放在心里獨嘗,轉了話頭道︰「哥哥,我住這兒的日子,紅玉可否給我?這些年我身邊就財叔財嬸,都沒能使喚玲瓏的小丫頭呢!等我搬回紀家了,再把她調回南府,如何?」
眨眨秋波水眸,要紅玉安心,紅玉卻是眼里落淚,知道她是要讓自己暫時離開南家。
南若臨畢竟深知府里處處嚴謹,和藹一笑道︰「也好。南家不缺人,紅玉趁此機會透透氣吧,也幫我看著小姐。」
「是,紅玉會好好做事的,謝二少爺,謝謝小姐。」感激滿溢地朝兩人福過身子,尤其懇切地謝過紀曉笙。
「曉笙也多謝哥哥了。」拍拍紅玉手背,大方落坐,不謹慎撞到傷處,又挪了挪臀,卻見南若臨揚眉。「咳,給哥哥見笑了,是說哥哥找我有事?」
「還需有事?我就不能純是來瞧你?」
「啊,我也想這麼以為啊,不過平時這時候哥哥應該在南錢莊才對,大當家不見日落不放人的。」
挑眉睇她,有什麼掠過心底。昨夜,她也清楚記得他該在錢莊核帳。
她知悉他,但這也是兩人相處兩年的緣故吧?他笑,想這妹子常犯胡涂,卻也會心細關懷兄長,不枉他疼她,跟著坐下說明來意。
「帶你到李府前,我先去會過李太夫人,請她別泄漏你身份,春曉閣當家制師不是梁師父而是你這件事,是一個送茶丫鬟說出去的。」
「她把消息賣了,所以盧老板才來綁我?」
「還不只賣給一人。」
紀曉笙略驚,听他續接道︰「今早我讓紅玉回紀家收拾你的東西,你房里亂成一團,所有櫥櫃、抽屜皆被翻找過。鐵石問了那兩人,不是他們做的,盧老板除他倆外也沒再派人,許是其他老板。御店爭奪在即,大伙兒都想網羅最好的制師,做出最好的首飾,你得小心。」
「所以現在京里的珠寶鋪都在找我?」
「沒全部也有一半。那送茶丫鬟是在鋪里跟盧老板說話,周圍多少客人同行,數也數不清。」
「唔……」她咬著手指,回過神又忙放下,見南若臨端凝自己,尷尬笑幾聲。
這舉動是爹娘出事、賬房卷款逃跑後才開始有的,那時她入夜都睡不著,滿腦子就怕會斷了師傅們的生計,過度煩憂的後果,便是至今入夜難眠,總要近天明才能睡沉。
南若臨面色柔煦。「我以為你早戒了這習慣。」
「是戒了啊。」他開始幫她後便沒再有過。
但這會兒手還是抖著。人怕出名豬怕肥,她是太怕了吧?
「你爹娘的意外,不會發生在你身上。」
黑黝黝的眸堅定地看著她,執著不讓的姿態,與她爹創寶貴坊時是一樣的。
兩年前若不是有人來搶圖,意外引發火災,她爹娘還會在,寶貴坊還會在,只會吃喝玩樂的紀曉笙還會在。
忽地,一陣酸熱竄上鼻腔。啊啊,糟了……
忙別過頭嚷道︰「唉呀,都午時了,我好餓啦!紅玉,我的午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