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左掌竟被握住。
他理所當然道︰「你眼力差,林子又暗,讓哥哥陪你走吧。」
「……咳,多謝哥哥。」
掌好燙。
是她發暈緣故,還是因為他喝了酒?
「不必謝。倒是你手挺涼,下回夜游記得多添件衣裳,要不我若與大哥再談下去,你可會著涼。」
「咳嗯……妹妹原是想上杏園摘花,听見哥哥與大當家談話,全屬意外,哥哥莫怪啊。」
「三更摘花,曉笙挺有興致,但這習慣不好。」
「噯,我……再改改。」乖順點頭,想起五天前來這空園散步散得正暢快,剛巧遇上他搬來,驚愕之際,他提議結為兄妹,讓她又是一驚。
能更近他一些是好,但哪知今夜一听,他是全把她當妹妹看。只是妹妹啊……
「金虎園往後就只有我與鐵石兩個男人,你別再亂闖才好。」
「是。要瞧男人自有相公堂子兔兒爺,曉笙哪敢打擾哥哥……」
「……你是真走進去了,還是走過而已?」
「呵,自然是經過,我沒忘記要保住大家閨秀的模樣啊。」這些年他擔心她無人管束,偶爾提聲叮嚀,要她至少不負紀姓。對她,對爹娘,他真是比誰都用心了。
他吁口氣。「那就好。」
她笑。妹妹又如何,她總是能獨佔他的目光與關心,這就夠了。
「前些日子畫完樣圖,師娘就說從前的花樓姐妹手邊有罕見銀飾,問我要不要去看看,我不過是在去的路上順道瞧幾眼相公堂子門口而已。」
「梁師傅的夫人麼?」那就不至出亂子。安下心繼續邊走邊道︰「既有暇上花街,那到李府應當不成問題了。」
「李府?」
「當今皇太後的娘家。如今李家作主的是皇太後妹妹,李太夫人。」
「若是那家,幼時我跟著娘去過幾回,李家兩位小姐都很喜歡娘做的首飾呢。」
「就是如此才出問題。」他笑,另有所指。
「唔,李太夫人猜出是我了?」
「還沒。但她打算狀告春曉閣侵佔紀夫人遺物。梁師傅雖解釋首飾是他所做,但李太夫人不信,她清楚寶貴坊的師傅有幾分能耐。」
「唔,李家春曉閣惹不起啊……」她偏頭沉吟。「不如我去李府一趟,說明因由,只是哥哥得替我提防,別讓人把我的身份透露出去。」
他溫眸審慎,彷佛看著最貴重的秘密。
「你既同意,我會安排。」
「那曉笙就全靠哥哥了。」
他皺眉,看她像男孩子似地拱手作揖,那俯身時露出的白皙鵝頸,微微困擾了他。
「……已到紀府,你早歇,天亮前別再出房。」
「是。」紀曉笙直起身,卻只望見他的背影。
怎麼走這麼快?
疑惑地又瞧了一會兒,直到連點影子都望不見才回屋。
進門沒多久,薄門就響起兩聲。
「誰?」
「小的鐵石,奉二少命令,把杏花放在門口,請姑娘自取。二少交代,請姑娘早歇,切莫為樣圖傷神,花若謝了,傳人再送便是。」
「鐵護衛請留步。」開門,撲鼻一陣清香。「他知道我摘花是為樣圖?」
「二少說姑娘多半是新款要用杏花樣兒,想要參考,命我盡速送來,以免小姐掛心。」
她喜,齒頰生津。「請替我謝過哥哥,告訴他過幾日我便能交出樣圖。」
「是,小的告退。」
「嗯。」拾起杏枝嗅聞,雙眸染醉。「杏花清雅,卻遠不如哥哥的質氣呢……」
爾雅溫文,教她懸心啊。
李府。
南若臨暗自與李太夫人使了眼色,李太夫人隨即將送香茗的婢女遣下去。
「茶燙,當心別灑了。」
「多謝哥哥。」紀曉笙小心啜了口。
「唉,你父母雙亡又無兄弟姊妹,認個義兄也是好的。」李太夫人略知一二,乍听這稱呼也就不意外,只是想起過往,感傷起來。
「蒙太夫人記得,曉笙真是福氣了,但望太夫人別再為難春曉閣呢。」
「我是瞧著春曉閣幾件東西像寶貴兒所做,以為東西被佔才會興事,如今知道是誤會,當然就不刁難。倒是曉笙做出來的東西,與你娘所做真是像,不愧是母女呢!若你爹娘還在……唉,看看街上那些珠寶鋪,哪個能與你們紀家比擬!我老太婆實在懷念寶貴坊還興旺的日子哪。」
「其實太夫人想的沒錯,春曉閣的鳳凰簪、芙蓉篦,都是母親畫過的款樣,曉笙只改了幾處。」
「原來如此。難怪我一看便覺熟悉。」
南若臨捧茗淡哂。「春曉閣能有今日,全靠曉笙的聰慧與巧手,可惜我能力有限,無法讓曉笙的首飾聞名天下,幸得京里如太夫人這般識貨的人不少,好東西才沒給埋沒。」
「噯,要揚名有何難啊,讓太後戴戴曉笙做的首飾,春曉閣的門坎還怕不給踏破嗎?這點事情,交給我老太婆去辦就行。」
她听得心驚,卻見南若臨雅貴笑開,正要道謝了。「太夫人,宮里用度都有專人張羅,要不也還有御用商號,您萬萬不可干礙內宮啊。」
「噯,瞧你說的!爆里的首飾是由皇後指定的藍沁坊提供沒錯,但藍沁坊變不出新意,後宮早有不滿;上月姊姊已發話要內府采辦換間商號,我去春曉閣,為的也是幫忙看看,挑揀挑揀。」
「既是宮里要用,可得謹慎。」南若臨側頭看她。「曉笙認為當今天下,哪間商號可擔重任?」
「這……」雖然覺得自家春曉閣當之無愧,但是她工作很繁重了呀。「第一珠寶鋪如何?」
「第一珠寶鋪?」南若臨徐緩揚聲,極溫潤地笑開,持平中肯道︰「第一珠寶鋪立號三十年,做得也不錯,的確還算適合。」
李太夫人搖頭。「這可不是立號久就成。藍沁坊屹立百年還不久嗎?不仍是給換下來。要我說,久不久不是問題,要能入得了眼呀!要是這點,你們春曉閣就還不錯。」
「太夫人謬贊了,我們春曉閣小號小店的……」她不要哇!
「這樣吧,我這一鬧也給春曉閣生了不少事,總不能欺負你們小輩。我老太婆就修封信給太後,請她讓負責御店的秋公公上春曉閣轉轉,給他留個印象,之後若按往例辦起御店競賽,你們才不比老店吃虧。」
南若臨暖笑頷首。「勞太夫人費心,晚輩感激不盡。」
唉。「……謝太夫人。」
聲里的沒精打采讓南若臨听了出來,他旋即面露擔憂,一手貼她額上。
「曉笙不舒服?」
毅容清目在前,僅咫尺距離,她不爭氣地臉紅躲開。
「多半是連日畫樣圖忙累了吧。太夫人,可否讓若臨先帶曉笙回去,日後再來拜訪?」
「好好!身子不舒服就早些回去歇著,得空了再來看我老太婆啊。」李太夫人和藹擺手,讓兩個小輩拜別。
南若臨扶她離去,甫出廳堂便彎身抱起她。
「這個……哥哥,我還能走啦!而且……很多人在看哪!」
苞在後頭送客的管家、端盤婢女、掃地長工,沒一個不在瞧!
「你身子要緊。」南若臨嚴肅道,見她面紅如血,步伐更是加快。
她無奈嘆氣,把快丟光的臉埋靠他肩頭,胸口怦怦,心音好響。
唉,什麼時候他才會知道,他就是她經常發作的熱癥根源啊?
第1章(2)
以最快速度,南若臨直接將她送到順安醫館。
劉老大夫正巧從外頭回來,見紀曉笙被抱下車,滿面通紅又慌亂搖頭,立馬知道情況,笑呵呵道︰「紀姑娘又受寒啦?」
「對!勞煩您,將那個……什麼花、什麼草的藥方開一開,也不必診啦,我喝完兩帖就會沒事,不敢耽誤大夫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