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烈認為出現在江南的那名白袍儒生應該是當年的護法之一,而九妹是故意在他面前晃,卻讓齊焱誤打誤撞的救走了。」談四做下結論,以為大伙兒會就談九妹大膽的行徑熱烈討論一番,沒想到話題卻徹底扯遠了。
「這麼說九妹和齊焱見面了?是什麼情形?快說來听听。」談大說出了其他人想說的話,個個聚精會神的等著談四細說從頭。
「似乎不是很樂觀的情形。」談四看了看信中文字,露出了苦笑,也不知該為誰嘆息。
「說清楚,說清楚。」這幾個加起來都有好幾百歲的中年漢子都快暴動了。
「齊烈說,男的落荒而逃,女的裝聾作啞,統統都在逃避事實。」談四說著說著都唏噓了。
想當年這兩個人明明有情,卻不得不翻臉無情,現在要如何才能毫無疙瘩?
要他這個旁觀者來選擇的話,他寧可當大難不死之後瀟灑過日的談九娘,也不願過齊焱所過的日子!
一個男人該有多恨自己,才能一刀又一刀,毫不馬虎的毀了自己那張臉呢?
一個君王該有多厭憎自己的國家,才會親手布局大開海防之門,讓庫爾哈國的軍隊如入無人之境般,一路征服到皇城也不曾後悔,寧可背負亡國之君的罵名!
當談六代表庫爾哈女王到皇城受降,並頒布皇令命齊烈為攝政王之後,苦尋不著主動卸下王權的齊焱,卻在齊焱居住的寢宮里發現厚厚一迭宇帖,全都寫著同一句話一一
愚民負我,我負卿。
後來,齊烈在龍谷山下一處荒廢多年的小莊子里發現自毀容貌而且已經奄奄一息的齊焱,那個男人的懷里還抱著一件染血的雪白狼毛大氅,血肉模糊的臉上已經分不清是血還是淚。
包糟的是,他竟已服下了劇毒,自我了斷的意念十分強烈,盡避齊烈用盡一切方法,仍是毫無起色,最後雖然解了毒,卻也留下了後遺癥,而且只能勉強留住他一口氣。
因為他送走他的妻兒,是為了讓他們自由,誰知道卻偏偏遇上那場百年大震,不但震垮了兩國之間的聯系,也把齊焱活下去的意念給震毀了。
最後,是「報仇」這兩個字讓他重新燃起求生意志。
齊烈每每去探視他,都說了很多很多話,卻都得不到任何回應,直到說起大祭司等兩人逃匿無蹤,盡避派出大量官兵,仍是追捕無果,昏迷多時的他突然狠狠的抽動手指,仿佛要拔劍將某人碎尸萬段。
往後十年的漫長歲月里,齊焱毫無意外的以獨殺鳳氏余孽為生存的目的。
回想起這段往事,船艙里人人相對無話。
當年一手促成這樁婚事的談老爺終于打破沉默,緩緩睜開睿智的雙眼,遙望海平面上那輪圓月。
「走過千山萬水,也該是一家團圓的時候了。」
第8章(1)
芍晴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渾沌笨重的腦袋里一時半刻想不起自己身在何處,直到听見齊烈溫和悅耳的聲音,才猛然自床上坐起。
「芍晴,醒了?睡得可好?天這麼冷,怎麼沒拿件大氅來暖暖身呢?」
這看似關心,听起來又宛如天籟之音的一字一句,讓芍晴額頭冒汗,心虛慌亂的遲遲不敢回答。
直到齊烈喀一聲的將茶杯擱在幾上,芍晴才嚇得花容失色,失聲認錯。
「大……大爺,我不是故意的。」她在這個身份尊貴的男人身邊待得夠久了,自然明白這是他發怒的前兆。
「什麼事情不是故意的?是睡在九姑娘的床上不是故意的?還是未經允許,私自拿走二爺的東西不是故意的?」齊烈仍是噙著溫和的笑,眼里卻毫無溫度。
「大爺,芍晴知錯了……芍晴只是……只是想騙騙那個九姑娘……再挫挫她的銳氣。」芍晴咚一聲的跪坐在地上,再怎麼懊悔自己不該意氣用事也已經于事無補。
「你想怎麼騙她?怎麼挫她的銳氣?說來听听。」齊烈嘴角微揚,很是真誠的鼓勵她把來龍去脈說清楚。
「我……我故意拿著那個狼毛大氅,跟她炫耀是你賞賜給我的……大爺,我沒有打算佔為已有,我會原封不動的放回去的。」芍晴一面說,一面左右張望,接著突然面如死灰。
那件舉世無雙的大氅不見了!
九姑娘也不見了!
「九……九姑娘!一定是九姑娘偷走了!」芍晴驚惶失措的大喊,此時此刻還真是恨透了那個來歷不明卻備受禮遇的九姑娘。
不同于苟晴的激動指控,齊烈突然站起了身子,直到踏出房門之前,都沒再多看那個少女一眼。
「芍晴,我不得不說那天九姑娘罵你是愚蠢又不自量力的笨蛋,真是罵得太對了。」齊烈在房門口停了下來,說出這個少女耍弄小心機最失敗的地方在哪里,「你怎麼會蠢到拿九姑娘自己的東西來騙她呢?」
「什……什麼?!那明明就是二爺的……」芍晴瞪大了雙眼,一時之間無法完整的消化這個事實。
包讓她坐立難安,食不下咽的是齊烈最後論的那句話。
「你還知道是二爺的?好好想想該怎麼跟你二爺交代吧,你可是把他視若珍寶的東西給搞丟了。」
不管是那個女人,還是那件狼毛大氅。
捅出這麼大的紕漏,連他這個當大哥的也難辭其咎啊!
芍晴想到二爺猙獰恐怖的那張臉,想到他宛如鬼差般令人毛骨栗然的嗓音,想到他除了齊烈,誰也不理的冷漠孤僻,還有那一身驚人的武藝,突然連滾帶爬的沖出去求情。
「大爺,大爺,你救救我啊……」
她那張涕泗縱橫的小花臉要是讓炎娘子看見了,也于事無補。
因為這件原本完美無瑕的大氅上頭竟然染上了好幾處清理不掉的污潰,雖然都在領性的邊緣,不太明顯,還是讓她心情很惡劣。
「搞什麼?既然還特地留著,干嘛不好好珍惜?要不然轉手賣掉可是值不少錢耶……」炎娘子瞪著手上的狼毛大氅,好像很認真在考慮要賣掉它,過一會兒又搖了搖頭,總算從剛剛開門做生意的當鋪門口離開。
她原本無意和齊烈撕破臉,不過那個芍晴這次玩笑開大了,讓她對自己很不爽。
娘的咧!她明明知道齊烈就是某人的大哥,明明知道自己是被某人「打包」到齊烈那兒被當成上實款待,明明知道某人自以為英雄救美救了她之後,又刻意避不見面,那她還傻傻守在那兒做什麼?
等待某人拿掉面具,與她執手話當年嗎?
所以當芍晴不知死活的捧著這件具有特殊意義的狼毛大氅,得意洋洋的跟她炫耀自己有多得寵,無意中再次證實那個黑袍面具男的身份之後,她覺得自己實在不能再自欺欺人,簡直蠢到無地自容。
她竟然是在給他機會跟自己講清楚說明白當年撲朔迷離的真相。
就算知道真相又如何?就算真的是他暗中安排援手來救他們母子又如何?橋歸橋,路歸路,要想走在一塊兒,還會將她扔在這兒嗎?
炎娘子罵了自己一百次的豬頭之後,下藥迷昏那個芍晴,就乘機離開那棟大宅,當然一並把那件大氅給帶走,還很有良心的在桌上留了一張字條,要齊烈勸勸芍晴放眼未來,千萬別太掛念她,還寫了大大的四個字一一後會無期。
她是真的不願意再看到齊烈,因為會讓她想起那張猙獰恐怖的臉,會讓她不知不覺的又讓那個男人佔據了腦海,沒空想別的。
這樣有害身心健康,她當然不干。
炎娘子直到走在處處紅瓦白牆的街道上,從販賣新鮮漁獲的攤販那兒得知自己竟然已經這麼靠近東海海口,當下就決定明天要動身前往專供大船停泊的烏江口,好和失聯多年的父兄們見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