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實話。耿母深知自己那個生活白痴又挑嘴的兒子是怎麼在美國生活七年而沒有餓死、或是被自己制造出來的髒亂給髒死,真是多虧了那個細心的孩子。
「好,我會記得轉告他。」晴雪默默低頭吃飯,不再接話,暗自希望母親不要又把話題繞到她身上……
可惜天不從人願,耿母心中關于孩子們的回憶齒輪一旦被觸動,就一定要轉到底。
「還有你呀!當年要不是宇星當你的數學家教,你T大外文系怎麼可能那麼容易就考上。」
那個姓唐的男孩簡直是數理白痴的晴雪的救世主。當年高三的哥哥耿霽,看到乖乖去補習班的妹妹那令人瞠目結舌的高一上數學成績,知道自己沒耐心也沒時間教,只好死馬當活馬醫,找了升大學已十拿九穩的班上第一名--唐宇星,來搶救妹妹慘不忍睹的數學成績。
沒想到晴雪這只數學死馬還真被唐宇星給醫活了。
不僅如此,晴雪數學成績有起色,信心也跟著來,成績從此突飛猛進,高三指考順利考上心目中的第一志願T大外文系。
多年後耿母回想起來,都還暗自慶幸當年大膽聘請還是高三生的唐宇星當女兒的家教,這可說是改變女兒一生的決定。
不過,說到這里……
「你都當了宇星T大的學妹,又進了同個社團,怎麼那時候都不跟人家交往看看呢?」
「媽,我跟學長一直都只是朋友啦!不要講得好像我們有什麼可能一樣。」
沒有才怪!
雹母翻個白眼。
她一路看著這兩個孩子成長中的蛛絲馬跡,再加上兒子耿霽不時提供的情報,她不相信女兒和那個高帥沉穩的男孩之間一點火花都沒有燃起過。
算了!往事休提,耿母決定展望未來。「以前的事那就算了。你今年也三十了,該考慮認真找個對象了吧?」
「媽,我今年是二、十、八,現在沒有人在算虛歲啦。」晴雪第一萬次糾正母親異于常人的年齡進位法。
「我就是算虛歲的。」耿母不容質疑。「到你這個年紀,再不好好考慮自己的終身幸福,以後後悔就來不及了。」
唉!想她也給女兒生了個不是太差的外貌,心形臉蛋上的一雙眼楮又大又明亮,加上完全拷貝自老媽不畫而黛的柳眉跟小巧挺直的鼻梁,笑起來唇邊還有兩個小梨渦,組合起來雖然不敢自夸天仙絕色,但甜美可喜是絕對無庸置疑的。可為什麼都到了二十八歲了也不見她交過一個男朋友?每天下了班就只會往家里窩,這教身為母親的怎能不操心?
「媽……」晴雪一臉求饒。
女兒的心思,身為母親的多少能猜到幾分,還不就是跟那個姓唐的男孩有關。
「小雪,媽媽只是希望你能早點找到自己的幸福,如果有哪個人讓你掛心,要問問自己心里的聲音,不要遲疑不前啊。」耿母沒說破,留給女兒自行去參悟。
晚飯過後不過七點半,離出發接機的時間還有大約一個半小時,耿晴雪便窩在自己的房間里,坐在窗邊的木質平台上,抱著大熊玩偶,一直盯著窗外發呆,試圖從紛亂的腦中理出個頭緒。
從今天早上開始,蟄伏在她心底的那抹高瘦英挺的影子好像被以他為名的咒語召喚出來,在她腦中縈繞不去,讓她靜定已久的心湖掀起一陣又一陣漣漪,旁觀者的鼓噪更讓她原本就紛擾的心更加紊亂。
怎麼好像每個人都認定她喜歡他,或是他們應該在一起?
她承認唐宇星對她而言確實是一個特別的存在,沒有別的異性朋友可以取代他在她心里的位置;但,就連她自己也不曉得該怎麼定義他們之間的關系,更何況他已經離開她的生活圈這麼久了……
但你們一直保持著聯絡,不是嗎?
心底突然有個小小的聲音說。
那只是好久不見的朋友間的問候而已。
另一個聲音馬上反駁。
只是這樣嗎?那你現在的煩躁是怎麼回事?
小小聲音質問著。
我不知道!一定是今天大家都逼問我,太煩人了!
另一個聲音帶點惱羞成怒的。
可是,你很喜歡他吧?
小小聲音說。
他一直是我的好朋友,我當然喜歡他啊……
另一個聲音逃避著。
那如果,你發現他對你是男女之間的喜歡呢……
「啊--我不知道!不要想了不要想了!」晴雪把頭埋在軟乎乎的熊頭後大叫出聲。
一陣發泄過後,她對著大熊玩偶忽然失笑出聲,覺得自己剛剛的內心小劇場很無謂。
她不需要煩惱那些事的,再怎麼說他都要回美國生活,回台灣出差的半年期間,他們可能踫不上幾次面,半年過去,他們都會回到各自的生活之中,一切照舊,他們還是天各一方的老朋友。
對!就是這樣!她只要整理好此刻浮動的心緒,好好的把這趟接機任務完成,然後就像以前一樣,跟這個好久不見的老朋友見見面敘敘舊,這樣就行了。
下定決心後,晴雪抬眼看了下書桌上的時鐘,瞬間杏眼圓睜。
居然八點半了,她打算九點出門的。
「快點快點,簡單打扮一下就好了。」
一邊自言自語,她坐到梳妝台前,簡單地上了點蜜粉,再輕掃粉色頰彩,最後以有潤色效果的護唇膏作結;她膚質不錯,如此的一點妝扮就已讓她容光煥發。
晴雪又動手整理了一下俏麗的及肩短發跟斜劉海,再次檢視身上的外出服是否跟現在的妝容搭配,然後看向鏡中的自己。
「很好,耿晴雪,這樣就行了。」她點點頭,似乎在為自己加油打氣。
八點五十五分。晴雪再度確認時間,然後拿起車鑰匙、手機跟錢包丟入紅色小羊皮斜背包,將包包甩上右肩,打開房門從二樓小跑步到一樓玄關,正想開門,門卻應聲而開,原來是耿父正好到家。
「晴雪,這麼晚了還要出門啊?」耿父有絲驚訝。
「嗯。幫哥哥接宇星學長的機,接完就回來。」
听到那個熟悉的名字,耿父微一挑眉,但沒多表示什麼,只道︰「開爸爸的車去吧,你那輛小車上高速公路危險。」說著便掏出車鑰匙塞到女兒手上。「這麼晚了,開高速公路要小心,接到了就早點回家。」
「好,謝謝爸!那我出門嘍。」
晴雪把父親的BMW從車庫中開出,不到十分鐘,車子已經在國道一號上奔馳了。
晚上九點多的國道一號,仍有一些科學園區剛下班的小客車加入,偶爾還有幾輛國道客運或大貨車穿梭其間,但車行還算順暢。
在夜色中不斷後退的路燈,悄悄將她的思緒帶回過去。
上次跟學長見面,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對了,大概是一年半前吧,他跟哥哥趁著美國聖誕假期一起回台灣,他來家里吃了頓飯,然後哥哥提議一起去市區走走,結果他們三人到了市區,哥哥就不知跑去哪里,只留下他與她,在河畔散步了兩個小時。
學長真的好奸詐喔。
每當她覺得他在她心中的身影快要淡去時,他就會很適時地讓她想起,原來他在自己心里仍然是一個特別的存在。
他赴美七年,回來的次數不超過四次,但那幾次短短的會面,還有偶爾網路傳來的訊息與越洋明信片,就像一條透明絲線,將他們兩人輕輕系住,即使相隔千山萬水,牽絆卻總不斷。
打開那道以他為名的心鎖,屬于兩人的共同回憶便如潮水般涌入晴雪心頭,淹沒了那七年的荒蕪,重新潤澤她久疏照護的心田,還有深埋其下的情感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