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管家,我不懂,我派人送信給爹,上頭告訴他不必為我擔心呀!」長孫嫣然嘴巴這麼說,某實心里明白,她送了一封信給父親,要他別擔心,他怎麼可能就此放心?
「老爺將你當成寶貝般愛護,怎麼可能會因為你的一封信就放心呢?小姐,你又不是沒瞧見老爺在嫈然小姐過世時悲痛的神情,如今你又趁著他到邊疆視察時跑出家門,老爺內心難受,加上你讓他擔心,這樣傷害老爺,我想小姐也不願意吧!」羅管家企圖動之以情,挑動她的良心。
「我……」想起自從姐姐過世後,父親就沒有笑過的面容,她的心一緊,雙眸頓時罩上一層水霧。
「嫣然小姐,老爺在信中並沒有對老奴特別提及你為何會到這里,只說你可能是為了一張圖而來,他要老奴見到你時告訴你,圖的事情待他回京師後會自己處理,你不需要多費心思。」羅管家一古腦的說出長孫將軍交代的事情,卻忽略了長孫嫣然白皙的小臉瞬間慘白。
圖?什麼圖?
難道會是全盛圖?
暗夏內心天搖地動,萬箭穿心的滋味也不過這般罷了,深沉的黑眸卻依舊波瀾不興,剛硬的嘴角沒有任何上揚或下墜的弧度。
長孫嫣然怯怯的看向他的臉龐,燦爛刺眼的陽光照在他俊逸的面容上,她無法看得太過仔細,更無法探知他內心深處的想法。
「嫣然小姐,你還好嗎?」羅管家眼尖的瞧見總是笑臉迎人的小姐如今面色慘白,仿佛受到很大的打擊。
「我……」她眯起眼,很努力的想看清楚他現下的表情。
「嫣然小姐,你該不會將心思都放在傅公子的身上吧?」羅管家擔憂的問。
長孫嫣然驀地轉頭,望向羅管家,「我的確是……」
他打斷她的話,「小姐,你不可以這樣子,不能因為傅公子而玷污你高貴的身份,在接到老爺要我帶你回府的信件後,老奴匆匆趕來老爺信中提及的地點,因為迷了路,向在地人問路時,順道問了這個地方住了什麼樣的人,才得知傅公子的過去,我想你一定不知道吧!生下傅公子的女人拋棄了他,最後不只踏入煙花之地,還成了別人的小妾,而傅公子也不辱母親天生低下的性格,在十五歲那年殺人坐牢。」他越說越激動,深怕小姐會遭到曾經坐過牢的男子的毒手。
長孫嫣然第一次听聞關于傅夏的過去,詫異的睜大雙限,露出無法置信的神情。
「當地人說了,傅公子會去替菲犯刺青,全是因為他師父在他被捕入獄,即將流放邊疆,正準備被刺上罪犯字眼時,他師父苦苦哀求執行的監獄看守人,還以傅公子將來會接替他師父幫犯人刺青的工作求得打一百大板,換取自由。」羅管家看著小姐慘白的俏臉,口吻里多了哀求的意味,「小姐,這樣的男人怎麼配得上長孫將軍的愛女?況且老爺也屬意將你嫁給半年前來府里求親的十八王爺,如此身份的你,決計不能與曾經犯罪的人扯上關系。」
暗夏一開始是一貫的冷淡面容,當羅管家在長孫嫣然的面前說著他最不堪的過去時,他連眉頭都沒動一下,但是當她的真實身份揭曉的那一瞬間,他卻感覺到背脊發涼,雙腳顫抖,幾乎無法站立。
長孫將軍的愛女?十八王爺曾經前來求親?
剎那間,他似乎明白了什麼,卻又不明白什麼。
在他面前自稱「嫣然」的女孩竟然姓長孫?她不是桂林綠林大盜寨主的女兒嗎?何時盜匪的女兒搖身一變成了將軍的女兒?
在他面前尊稱她為「小姐」的男子竟然是她家的管家?而且他還親口說出半年前便有皇親國戚想與她共結連理?
暗夏藏在背後的雙手十分用力的握拳,顫抖的嘴角微微上揚,雙眼一瞬也不瞬的直盯著長孫嫣然。
「傅公子,我家小姐身份尊貴,請你別毫無避諱的直視她。」羅管家瞧見他竟然毫無遮掩的盯著自家小姐,十分不快。
暗夏沒有回話,就連嘆息都沒有。
「我家小姐會找上你也是情非得已,雖然我不知道她找你的真正目的是什麼,但從老爺自邊疆捎來的消息中不難發現,她似乎是為了已經過世的大小姐在死前哀求她尋找已經失蹤一年有余的丈夫而前來找你,還是為了什麼圖畫的,這我就不知道,不過請你別對我家小姐有任何非分之想,因為你根本配不上她。」羅管家希望打斷傅夏對小姐的痴心妄想。
是了!羅管家口口聲聲說的圖應當是全盛圖沒錯,他想,長孫嫣然的姐夫不知道從哪里得知全盛圖的事情,然後出門尋寶,一直未歸,所以她才找上門來,想從他口中探知全盛圖的消息吧!
閉上眼楮,再輕輕的張開,傅夏的目光越過羅管家,看向長孫嫣然慘白的小臉,嗓音低啞的開口,「羅管家說的是實情嗎?」
他譏嘲自己真傻,瞧她愧疚的神情,便能了然于胸,何苦不死心的堅持追問到底?
「夏哥哥,我……」長孫嫣然蹙起雙眉,眼里有著藏不住的內疚,粉唇張張合合,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明白了。」傅夏的嘴角揚起淺淺的弧度,依舊冷淡的說,然後轉身,頭也不回的回到屋內,一直藏在身後的拳頭在跨過門坎的瞬間緩緩的松開,彷佛原本緊握在手里的幸福也同時流失。
他沒有關上家門,也沒有走出去,獨自坐在曾經與她相擁的床沿,嘲笑的嘴角自始至終都維持著一樣的弧度。
***
日升月落,傅夏不曉得究竟過了多久,生活仍然是一成不變。
他每日依舊同一個時間起床,盤腿坐在井邊的樹下打坐,接著準備一人份的膳食,再端坐在屋外刻著即將交貨的神像。
他佩服自己,那顆早已在母親放開手那一刻便鮮血淋灕的心,竟然還能承受首次交心的女子這般深深的傷害,然後一如往常的吃飯、工作,甚至睡覺。
八月午後的太陽依舊酷熱,他坐在前院的圓凳上,手不停歇的雕刻著菩薩像,沒想到一個閃神,刀面沒入左手拇指,頓時血流如注,滴落在泥地上,瞬間被大地吸收,僅留下一道道深色的痕跡。
暗夏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竟然不覺得痛。
是呀!他的心早已不會痛了,淚水也早就流干了。
但是,為何當他不小心瞥向長孫嫣然時常曲膝而坐的屋檐下時,光與影的交會下,仿佛看見她一如以往的沖著他露出燦爛笑容的身影,趕緊閉上眼再張開,卻發現屋檐下空無一人,他的視線竟然會逐漸迷蒙?
原來他還是有情緒,還是會心痛。
揚起一邊嘴角,傅夏永遠都無法忘懷那日從羅管家口中第一次听見她的全名時,才猛然驚覺自己的確是傻得可以。
相處月余,他只喊她「嫣然」,卻一直都沒有開口問她的姓氏,他真不懂自己,是刻意遺忘?還是真的忘懷?
一名在不久前才相擁過好幾十回的女子,他竟然連開口問她的全名的勇氣都沒有,此時,他譏嘲的嘴角又加深了。
是呀!其實他是故意遺忘的。
第9章(2)
能養成她落落大方、無畏無懼、天真爛漫的性情,除了素來生活無虞,被家人捧為珍寶的孩子才能擁有,她不矯揉造作的性格、渾然天成的優雅舉止,和不畏人間險惡,帶著僕人獨自來到一名男子家中的舉動,不就在在顯示她的家人一定將她保護得好好的,讓她生活在如夢似幻的環境里,才會不知世間人情與提防陌生人,這樣的她怎麼可能是盜匪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