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著她,長吁了口氣。「果然真的是你。」
就這麼幾個字,墨殤瞬間明白了,並不是他找回了記憶,而是他設下了圈套,而她居然還蠢到往下跳。
她雙頰泛紅,難掩氣憤,「你居然套我話?!」
對她的怒氣無動于衷,他搖搖頭,道︰「事到如今,誰套誰的話還重要嗎?」
就他的立場來看,他一點也不在乎自己耍了什麼詐。此刻,他想知道的只有真相,而且不擇手段。
看樣子,今天是不可能全身而退了。有了覺悟,墨殤深呼吸了一口氣,下巴微微仰起,打算干脆讓他一次問個痛快。
「好吧,妖丹確實是我的東西,那又怎樣?」
「你說過給我妖丹的人已經化為塵土。」他記的可清楚了。
「干麼?我不能投胎嗎?」
「既然是投胎,為什麼你有記憶,我卻沒有?」而且,就算他再蠢,也看得出來她一點都不像是普通人類。
「因為我不是照著投胎的SOP來走。」
還SOP咧,「你是說連投胎這種事都能走後門?」
「當然啊,」她眉一挑,說得理直氣壯,「不管任何地方都有後門可以走。你是搞政治的,應該了解這道理吧?」
沐向苦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句話。
「還有呢?你還想問什麼?」
「為什麼把妖丹給我?」
「因為你需要。」
什麼爛理由,就只是因為他需要?「我相信很多人也搶著要。」
「那不一樣,你特別需要。」
「什麼意思?」
「嗯……」她抿抿唇,歪著頭苦思了一會兒,道︰「在那個年代,你是一個還算有點作為的將軍。」
豈止是有點作為,他最後甚至拿下了整個江山,她只是用了婉轉一點的方式來說明。
然而,听在他耳里是何等諷刺。難怪她會說︰沒了妖丹,你還有辦法抬頭挺胸、對外宣稱你要改革嗎?
沐向沉默了好一會兒。「我們……是那種關系嗎?」
哪種關系,不需贅言,彼此心知肚明。
「曾經有一段時間,是的,我們是那種關系。」她輕輕嘆息,往事幕幕,仿佛就發生在昨日。
他听了,眉頭微微蹙起,「……後來不是了?」
她僅是揚起唇角,露出了淡淡微笑。「事到如今,是不是那樣的關系還重要嗎?」她撿了他的話,雲淡風輕地反譏他一記。又道︰「那些事情,我巴不得能夠忘得一干二淨,所以,你很幸福,可以不必記得你自己做過什麼。」
她的語氣里,有怨慰、有遺憾,瞬間,沐向明白了什麼。
「你是恨我的,對吧?」而那一份憎恨,也許來自于愛。
墨殤听了,笑了笑,搖搖頭,像是嘲笑自己,也像是在嘲笑他。
「怎麼能恨?從一開始我就說過了,那只是報恩,不管是自願獻出妖丹的事,還是後來的——」至此,聲音卻梗在喉間,無法繼續訴說。
「後來的什麼?」他追問。
她掙扎了許久,終究還是無法說出下文。
說了,又如何?
那是她痊愈不了的瘡疤,也是他興許不想面對的過去,但是,能怪誰?自始至終,全是她心甘情願、是她自己天真愚蠢,該怪誰?
全天下,她只痛恨一個人——那人,便是她自己。
第7章(1)
受到奸臣所害,那一年,南門靖終究被奪了軍權,以謀反之名流放塞外,他無恨無怨,只求問心無愧。
墨殤隨著他四處流浪了幾個月,最後落腳在一個小而純樸的村落里,他倆是一對務農的平凡夫妻,生活倒也自在愜意。
日子就這麼匆匆流逝,南門靖也將屆不惑之年,他的鬢角開始出現了幾絲銀白色的發,而墨殤卻依然是那麼年輕、妖艷、美麗。
于是,村子里開始有一些不好的謠言不脛而走。
甚至曾經有那麼幾次,幾位年紀較長的村民鬼鬼祟祟地把南門靖拉到一旁,悄聲道︰「小伙子,你那娘子怪怪的,瞧她怎麼也不會老。你來這兒幾年了?五年?八年?你瞧瞧她,不但沒成了黃臉婆,還一日比一日妖嬌,你是不是精力全被她給吸光啦?啊?」
南門靖听了,雖然是笑笑帶過,心里卻隱隱約約開始擔憂。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墨殤不會變老是事實,她將永遠都是那麼明艷動人,然而,一般人可不會樂見這種事情出現在自己的村落里。
他可以想見,一旦她的身分曝光,她將被全村子的人給獵捕、綁在樹干上,一把火狠狠把她燒死,當時人們就是這樣對付傳說中的狐妖。
不過,即使明白她有妖丹護體、一般人很難置她于死地,他卻不想沾惹什麼麻煩,只想和她平平靜靜過著接下來的日子。
于是,反復思量了幾天之後,他把這件事情告訴了墨殤,並且商量著是否開始尋找下一個落腳的地方。
墨殤沒有意見。他好,她便好。
然而,就在他們整束好行囊家當、準備離去的前一天,幾名意料外的訪客,就這麼突然上門,然後澈底毀了他們的一切。
不,或許正確來說,是造就了他,卻摧毀了她。
「你們……怎麼會……」南門靖瞪大雙眼,看著門外就站著昔日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將軍!」幾名彪形大漢突然跪下,聲音幾乎哽咽,「將軍!終于找到您了,您知不知道我們找了您好久!」
他嚇了一跳,趕緊彎身攙扶,「別這樣,快起來,我現在已經不是什麼將軍了,只不過是個喜歡種田的粗漢子而已,你們快別這樣子。」
但他們哪里听得進去?左一句將軍、右一句大哥的,幾個大男人就在門口哭哭啼啼。
為了不引人側目,南門靖速速要他們進屋去。
墨殤認得這幾個人。當年,他們在軍隊中都是南門靖的親信,也是他最得意的部下。
幾個男人一見了墨殤,登時看傻了眼,「夫人,您……還是這麼年輕漂亮,真是保養有方。」
幾年了?十年有了吧?
這女人仍是貌美如花,仿佛像是凍在冰磚里,恆久不雕零。
墨殤不是傻瓜,南門靖亦不是楞子。他們都听得出來,那不是夸贊,而是強烈的質疑。
南門靖趕緊轉了話鋒。「你們今天來應該不是為了敘舊吧?」
這一問,氣氛驟然凝結。幾個男人面面相覷了好半晌,似乎是不知該從何開始說起、也不知道該由誰來開口。
南門靖吁了口氣,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有話,你們就直說吧,這不也是你們千里迢迢來到這里的目的?」
男人們考慮了一會兒,道︰「大哥,恐怕我們說再多,言語的微薄之力也無法形容境內的悲慘淒涼。請您一定要跟我們回去一趟,親眼看看您曾經守護過的地方成了什麼樣子。」
聞言,南門靖靜了片刻,轉頭看了墨殤一眼。
墨殤不語,了然于心,輕輕頷首應允。
就這樣,他什麼行囊也沒拿,連夜隨著那幾個男人趕回中原一帶,再歸來時已經是月余之後。
回來之後,南門靖卻不再提起另尋落腳處的事。
墨殤明白,肯定是發生了什麼很糟糕的事吧?可他不說,她也不問。
某天深夜,大雪紛飛,她趁著南門靖熟睡了之後,幻化為她原有的狐狸模樣,連夜疾奔至邊界處,找了幾個同是狐族的人打听。
原來,約莫四年前,小人當道、奸臣囂張,在朝廷內自成一派,最後毒殺了君王,連其血脈一並誅殺。
奸臣上位之後,立刻加重民間稅收,貪圖自己享樂,終日不理國政,幾年過去了,如今除了京城繁榮之外,境內許多地方早已成了一片荒蕪,許多孩子都是活活被餓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