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不會忘本。今日你救我一命、容我居留、照顧我傷勢,他日我必會報答你的恩惠。」這是承諾,也是誓言。
「你只管好好照料你的傷勢,早早離開這個地方便是。」他不需要那些,在他決定出手相救的當下,他就沒打算要向她討要什麼。
听了,她頗意外,也帶著淡淡的失落。「將軍不希望我留下?」
他笑了,笑她傻。「你瞧瞧營里,除了你之外,可有女人的蹤跡?你應當清楚自己在他們眼中,就像是餓狼眼里的一塊肉。」
現在是有他頂著,她就像是掛名「將軍的女人」,才暫且無人敢把腦筋動到她身上。
可是,人的忍耐終有極限,他不想冒這種險。
她不以為意。區區凡人而已,能奈她何?
「你明知道我能保護自己。」
「但他們總有一天會發現你的身分,寡不敵眾。」他輕吁了口氣,別過頭,「我不想看見你被活活燒死,就只是這樣。」
她看著他轉過身去的背影,心頭熱熱的、脹脹的。
區區人間之火,哪能燒得死她?可是,她卻不急著澄清,而是忍不住露出了微笑,沉溺在他這種拐著彎憐惜她的感覺……
第3章(1)
沐向是因為一陣淡淡的香氣而醒來。
他睜開眼,意識尚在虛實朦朧之間,他甚至分不清楚那淡淡的香氣是現實、還是來自夢里?
「嘶……」他發現自己還維持著入睡前的姿勢,那令他的頸部一時之間有些疼。
他撐起身,動了動脖子,這才發現那女人也睡著了,就坐在他的正對面,只手托著腮,側身倚著沙發的扶手。
「莫桑?」這是他第一次完整喚出她的名字。
她沒反應,仍是撐在那兒。
應該是睡沉了吧。
不過,眼前的畫面竟逗得他有些哭笑不得。這女人,連睡著了也戴著墨鏡,那畫面實在是有些滑稽。
她臉上的墨鏡礙了他的眼,于是,他忍不住起身,躡手躡腳地走到她身旁,彎下腰來,小心翼翼地幫她摘下那支大墨鏡。
摘下後,印證了他先前的猜測,她果然是個百分之百的美人。
這一刻起,他開始好奇了,眼皮底下的那雙眼瞳會是什麼樣子?是如墨般的烏黑色?還是清亮的褐茶色?
思緒至此,他在她的身旁輕輕地坐了下來,視線竟無法自她身上移開。不只是因為她的美,更因為她身上那絲似曾相識的氣質。
他見過她嗎?
不,應該不可能,依她這樣的姿色,倘若見過面,想忘懷也很難,或者在她失去雙眼之前,她其實是個小有名氣的公眾人物?
嗯,這個可能性比較高一些,正好能夠解釋她為何老是戴著墨鏡,不肯摘下。
此時,他留意到她頸上的銀煉,項鏈上垂掛一個像是鐮刀的銀飾。
鐮刀?這首飾還真不適合她的形象……
「哈啾!」
一聲噴嚏打斷了他的胡思。
墨殤揉揉鼻子,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悠悠轉醒,兩個人的視線就這麼剛好對上了。
「沐——」她張嘴要喚,卻在下一秒頓住。
不對,這光線不對。墨鏡呢?墨鏡……在他手上。
shit!她暗叫一聲不妙,自己竟然這麼粗心,坐著坐著就睡著了,而且還被這個男人給活逮!
她的眼里,滿是驚愕,他的眼里,則是質疑。
那對仿佛能勾魂的眸子里,透露出盲人不會有的情緒,她的目光就這麼直勾勾地對上了他的視線,眼神寫著訝異、心虛、惶恐。
瞬間,沐向立刻明白了,她根本不是什麼盲人!
而她也察覺了他已悟出真相,本能地伸手想奪回他手上的那支墨鏡,不料,手才探出去,手腕便被他給牢牢扣住。
「以一個瞎子來說,你倒是很清楚你要的東西在哪里嘛,嗯?」他的聲音帶著森冷寒意。
幾分鐘前才施予她的憐憫,此刻已經蕩然無存,剩下來的,是被耍弄的憤怒與敵視。
沐向不敢相信,他這輩子難得釋出幾分信任,沒想到還是落得被人算計的下場。該死,他真是蠢斃了!幾個小時之前,他甚至想象過跟這個女人交往的畫面,他是腦袋壞掉了不成?
「你誤會了!」先否認再說。
「哦?我誤會?請問我誤會了什麼?」他依然緊抓著她不放。
「……放開我。」她被他抓疼了。
他嗤笑了聲,五指反而握得更緊,毫不手軟,「快說,你是什麼人?記者?征信社?還是誰的幕僚?」
「我是……」她頓了下,又道︰「睡眠治療師。」
「你以為我還會相信這說法?」
「是真的,我有執照。」
「花錢買張執照並不難。」
听了,墨瘍朱唇一勾,露出了絕美的笑容,「你在暗示我的執照是假的?是誰昨天一覺到天亮?是誰剛才忍不住在沙發上睡著?」此刻的她已經不再是先前那副乖巧柔順的模樣。
「你以為我在跟你開玩笑?」他更惱火了,使勁一扯,將她拉到眼前,語帶濃濃威脅,「你最好現在就坦白說,為什麼要裝瞎接近我?目的是什麼?還有,是誰要你這麼做的?」
說到此,他腦中想起牽這條線的人,莫非……
「是萬秋燁?」居然被遠親給設計了,這未免太老梗,「他賣了我什麼?」
聞言,她露齒大笑、笑得開懷,仿佛是在嘲諷他的正經、他的嚴肅、他的憤怒。
她開始同情萬醫師了。
「你的疑心病真的很重,」她收斂了笑意,道︰「可惜,你現在腦袋里所猜測的,沒有一個是正確答案。」
沐向皺起眉頭,厭惡她那故弄玄虛的說話方式。
「少跟我耍嘴皮子。」料想這女人是不可能會坦白了,于是,他站起身,逼得她也得跟著起來,「你不說沒關系,至少我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對付你。」他作勢就要把她給攆出門。
「等等!」被他強勢拖到門前的時候,她豁出去了,再管不了什麼循序漸進、旁敲側擊這些沒屁用的把戲,「我說就是了!」
聞言,他停下腳步,回頭瞅著她劈頭就問︰「是誰派你來的?」
「……小路。」
「小路?」他眉頭蹙起,誰呀?「本名是什麼?」
「不重要。」
「重不重要應該是由我來……」
「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她打斷了他的話,「我來這里,是要跟你交換個東西。」
「啊?」沐向愈听愈迷糊了,找他談條件這種事情他不陌生,可是交換東西?這還是史上頭一遭。
「換什麼?」
她又沉默了,說不出口。
「到底是什麼?」
「……妖丹。」
听了,他的眉心皺得更緊,「藥單?什麼藥單?」
墨殤嘆了一口長長的氣,果然,最困難的部分來了。
她抬起頭來,直直地望入他的眼,「不是藥單,是妖丹。妖女的妖、丹田的丹。」
「我沒有那種東西。」
「你當然不覺得你有,」她伸出縴長的食指,戳了戳他的胸口,「因為它就在你的身體里面。」
他怔楞了幾秒,仿佛是在消化她所說的字句,最後,如她所料——
她在轉眼之間就被轟出了大門。
接下來的幾天,墨殤沒有計劃、沒有行動,成天窩在家里足不出戶。
沒事就躺下來睡覺,肚子餓了就叫外送?,吃飽了則站在窗邊發呆,直到稍有倦意的時候,繼續躺回床上補眠。
但她其實睡得不好,斷斷續續的,只因記憶太擾人、惡夢太折騰,她一直夢見當他還是南門靖的那一世。
她夢見他的溫柔、他的情意,但也夢見了他的殘忍、他的背叛。
從前,在她還沒有肉身的時候,她可以連續很久很久都不睡覺,作夢這事情實在是干擾不了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