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哪里說謊,村里的叔叔伯伯大嬸大娘都可以證明,我們對你照顧有加,你婆婆來村里時,我們還找了不少鄉親來替你助陣,是你自己行為不檢,大伙兒才會看不起,背後對你指指點點……」
男人、婦人搶著指責她,而那壯婦卻只能反反復覆講他們說謊,縣太爺不耐煩,驚堂木一敲,讓他們全都閉嘴。
之後,村民輪流出來回話,他們嘴里全證實那對夫妻所言不差。
縣太爺下了判決,判傷人的瘦婦人沒罪,在退堂前,他還義正詞嚴地申斥楊寡婦一頓。
听見這個判決,關關忍不住低罵一聲︰「糊涂縣官。」
「姑娘為什麼覺得縣官糊涂?」
聲音自左後方傳來,關關掉過頭,眼楮掃過,發現是那個自己想告他誹謗的男人,不過依這個縣官的混蛋程度,也甭提告了。
不由自主地,關關視線再度被粘住。
什麼時候她化身蒼蠅,並且不論走到哪里,都會撞上這張捕蠅紙?
納悶、苦惱、皺柳眉,她拚命提醒自己別墜入美男陷阱。扳開臉,先把雙眼帶到安全地區,她假裝沒听見對方的聲音,背過身、伸手入袖,準備進衙門辦事,突然間……
臉色微變。
她的荷包呢?她找完左袖、再翻右袖,完蛋,不會是在躲那些男人的時候掉了吧?
該死,那麼重要的東西,怎麼會弄丟?啊!她想尖叫。
以前她老說什麼都可以丟,就是不能丟人,可現在,她寧願丟人也不願丟掉身契,愛情可貴、性命價高,但自由……那是她花幾十年肖想卻始終到不了手的東西,好不容易美夢將要成真,怎能在這時候成了人魚公主的泡沫?
扯起苦瓜臉,她怨懣了,她痛恨穿越、更痛恨重生,如果重生的目的是讓她確定,別貪戀不屬于自己的東西,那麼……老天爺好心幫個忙,直接給她一盆孟婆湯,她願意喝個精光從頭來過,她不想帶著兩世記憶,尋尋覓覓自己欲求卻求不得的事情。
狠狠甩頭,她繞過方雲青,想抓緊時間順著原路找回去。
她不確定這是不是路不拾遺的時代,找回荷包的機率會不會大于零,她只期待拾獲荷包的人不認識字,單單拿走荷包和里頭的銀兩,轉手把那張賣身契隨手丟棄。
可……要是隨手丟掉……南開城這麼大,要找人都不容易了,何況是一張輕飄飄的紙?
難不成烏鴉男一語成讖,她真要變成逃奴?
第三章丟失身契(2)
見關關要離開,雲青連忙出手阻撓,他在關關身前站定,眉開眼笑。
沒錯,相對于關關的沮喪,他快樂得無可言喻,還以為得耗點工夫才能把她給挖出來,沒想到老天爺親自把機會送來,所以他可不可以解釋,自己的「第二回合」,是為著接續兩人緣分?
這個想法,教他心情大好,並且突然間感覺人生美妙。
望著她的眉眼鼻唇,看著她臉上因懊惱微微透出的緋紅,他曾經做過許多利民利人的施政,曾經得到無數百姓的歌頌,但直到這一次,他方覺得自己是個解人危厄的大英雄。
雲青從懷里掏出她的荷包,在她面前輕晃。「敢問姑娘,你是在找這個嗎?」
目光抬起,關關看見自己的東西,心情瞬間激蕩不已。
原來是被他撿著?太好了,不必做逃奴,她可以光明正大站在陽光下,再不必口口聲聲自稱奴婢,天曉得過去幾十年,自己有多痛恨這個詞匯。
想也不想關關劈手就奪,但雲青動作比她更快,手一甩,把荷包藏到身後。
看見他的動作,關關不解地揚起眉睫,怎麼回事,難不成大燕國也有「有受領權之人認領遺失物時,拾得人得請求報酬,但不得超過其物財產上價值十分之一」的律法?
行!把荷包還她,她樂意慷慨大方,把里面的銀子全贈予他。
點頭,她就事論事道︰「為答謝你幫我把失物送回來,荷包可以給你,里頭的銀兩也歸你,我只要那張身契。」
雲青緩緩搖頭,他不要荷包或銀兩,他的目標和她一致,只想要那張身契。
「搖頭是什麼意思,你想據為己有?」她盯住他,一雙黑得發亮的眼珠子像泡了蜜汁似地,看得他心情飛揚。
「並不是。」
雲青被她憤怒的眼楮吸引了注意,因怒氣而泛紅的臉頰,讓她美艷更甚。
她不是那種一個姿態、兩分舉止就能撩撥得男人心癢的女子,她雖是奴婢,但氣質渾然天成,她落落大方、篤定自信,不知道打哪兒來的驕傲,讓她在人群中,一眼就被看到。
「既然不是,就還我!」她向他攤出掌心。
他微哂,「沒問題,只要姑娘告訴在下,為何認定縣官糊涂?」
「是不是我說出來,你就把荷包還我?」
「行。」他期待她有過人言語。
「君子一言……」她道。
「快馬一鞭!」他飛快接話。
必關點頭,娓娓道來,「那對夫妻很聰明,選擇從楊寡婦身上下手,先是詆毀楊寡婦品性,讓所有人都認定她性情有問題,再編造個完美的謊話,便輕易讓人相信,可惜再慎密的謊話都禁不起推敲。」
謊話!雲青緩緩點頭,果然夠震撼,一開口就是這樣一句大破題,他笑容不止,問道︰「姑娘怎麼看出那對夫妻說謊?」
「第一,楊寡婦口吃,自己被砍傷,氣不過告上公堂,老半天才擠出一句︰他們說謊。可見得平日里就是個沉默寡言的,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對鄰居傾吐心事?第二,楊寡婦既然知道自己有口吃毛病,上官府卻沒請訟師,要嘛就是性情忠厚老實,以為自己受傷就會贏定官司,要嘛就是窮到請不起訟師,可那對夫妻不是說,她卷走一大筆銀子從婆家出逃嗎?這樣前後矛盾的說詞,自然是說謊。」
凝睇侃侃而談的關關,雲青嘴角高高翹起,眼底流過一絲贊賞,這丫頭不一般吶,幾句話便挑出問題所在,如果能留下她……他的笑容更盛。
「還有其三嗎?」
「有,第三,楊寡婦要是真的事先在茶水里下藥,那便叫作預謀,可她怎麼會知道對自己不友善的鄰居竟然突然上門,想幫自己修門板?又怎麼能事先預備下迷藥?第四,楊寡婦身材粗壯,看得出來平日里是勞作的,她的腳受了刀傷還能跪得那樣穩當,而另一婦人身形縴細,才跪兩下,身子便搖搖晃晃,這樣的兩個人相互扭打,實力懸殊太大,怎麼想那刀子都不會砍在楊寡婦腿上,他們的說詞太匪夷所思。」
講完長篇大論,關關滿足地吸大口氣,幾十年的謹慎言行後,突然能這樣大鳴大放,真是幸福吶!
「可鄉親都是親眼所見,證詞也都對得起來。」
「不是說了嗎?楊寡婦口吃,再加上沉默不善交際,便是听見村里有什麼閑言閑語,恐怕也不會去辯解,何況,那個瘦婦人難道不能自己放出風聲,說自己是如何對楊寡婦多方照顧的嗎?」
「楊寡婦的婆家的確找來了。」雲青提醒。
「那是另一個大疑點,既然婆家找上門鬧過一場,鬧得楊寡婦教人看不起、背後被人指指點點,再加上所有人的傳統想法,都認定楊寡婦的兒子該歸屬于婆家,可見得在當時,若是婆家人硬要把孩子討要回去,肯定不會有人阻止,既然如此,為什麼孩子還待在楊寡婦身邊?
「他們大張旗鼓而來,只為著羞辱楊寡婦一頓?還是說……他們得了什麼好處,方肯離去,假使楊寡婦的婆家人是這等性情,他們講出來的話,大概要大打折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