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星彥的狀況屬器官性的失憶,他的大腦因創傷或疾病遭受損害,目前無法推斷是暫時失憶或永久失憶。一
神色復雜地由手機屏幕上抬起頭,葛湘婗完全無法說明現下自己復雜的心緒。
打從她六歲到現在二十三歲,她認識諸星彥近二十個年頭,雖然他不是愛管她,叫她不可以太晚回家、衣服不準穿得太暴露、言行要有大家閨秀的氣質等等,繁瑣得幾乎令她抓狂的命令,但其實他對她也算相當不錯。
她有委屈,他跳出來為她抱不平,被爸媽責罵,他總是第一個說情的那個,功課上有問題,也是他費盡心思教會她,一切的困難和^他幫自己撐著,其實有他在,她就很有安全感。
本來嘛,人和人相處不可能意見完全一樣,難免會爭執,但她現在認真地回想,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一直以來和諸星彥意見相左,雖吵吵鬧鬧吵得她臉紅脖子粗,可到最後都是他先行退讓,沒有一次例外!
媽啊!他是怎麼做到的?
怎麼可能每回都不加解釋地退讓于她?
這……未免太有風度了吧?至少她就做不到!
不要啦!她不要他就這樣一直失憶下去,長年的交情令她無法不為他感到憂心。
他們之間縱使不全是美好的回憶,但近二十年耶!
一輩子沒幾次二十年,要再重新算起、培養太麻煩了!還是他能恢復記,完全想起他們之間共同的回憶,那才是最棒的!
對了,電視上不是演過,讓意外重新發生一次,就能把失憶癥治好。
像跌到頭的啦,就帶到出事的地方再跌一次;被K到腦子的,就再被用同樣的東西K一次;那,他是被車撞的,她只要再讓諸星彥被車撞一次不就好了?
想到這里,她突然興奮了起來,正沖動地站起來想立即「起而行」,卻又想到什麼似地頹然坐下。
拜托∼∼哪有那麼準的啦?
上次撞到手跟腳還有頭,萬一下回撞到他肚子、,就是沒撞到他的頭怎麼辦?那再撞幾次都不會恢復的啦!
買大樂透都不中,哪有可能「青菜」再撞一次就正好撞到和上次一模一樣的部位?電視劇果然都是騙人的!
她皺眉、嘆氣兼自言自語,沒發現病床上的男人已然睜開眼注意她好一會兒——
「你有什麼煩惱嗎?看起來很困擾的樣子,需要我幫忙嗎?」
第5章(1)
梆湘婗被突然冒出來的聲音狠嚇一跳,她猛地回頭,發現前一刻還昏睡中的諸星彥,不知何時竟已經醒來,而嚇到她的聲音就是由他口中發出來的。
「你你你……你什麼時候醒的?」因為被嚇著的關系,她竟有些結巴。
「在在在……你皺眉、嘆氣兼放屁的時候。」諸星彥調皮且帶著些許戲謔,故意學她結結巴巴地回應。
「黑白共!我哪有放屁?!」他這是誣蔑!絕對是誣蔑!
「不錯嘛!你倒是挺清楚自己哪些事有做、哪些事沒做。」她的敏感反應,令他忍不住笑開了。
梆湘銳原本還氣,可突然之間她的怒氣消散于無形,一臉驚異地瞪著他。
「干麼?怎麼這樣看我?」他被她瞧得怪不好意思的,感覺渾身不太自在。
「你……剛才是在跟我開玩笑嗎?」她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接著又用之前驚異的眼神瞧他。
「怎麼?我不記得你說過,不能和你開玩笑。」這會兒換他驚訝了,兩只眼瞪得比她還大。
有很多事他想不起來,包括他自己是誰、眼前這個叫葛湘婗的女人和他是什麼關系之類的,但他卻知道不能犯人忌諱;萬一她不是能開玩笑的人,那他可就要倒大楣了!
畢竟現在他什麼事都得依賴她,有時連吃飯都得麻煩她幫忙,若是惹惱了她,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我是沒那樣說過。」但她卻注意到他變了,變得不像她所認識的諸星彥。
她所熟識的諸星彥,成熟、穩重、做事果斷且不拖泥帶水,平常連說話都極其精簡,堅持用最少的字眼表達最精準的意思;這樣的人,現在竟然會跟她開玩笑?!
媽啊!到底是他和她開玩笑,還是這根本是老天爺和她開的大玩笑?救郎喔∼∼她都混亂了!
「哈!我就知道你不是開不起玩笑的人!」他松了口氣月兌口而出,說完卻愣住了。
從他開完刀醒來之後,她幾乎沒有笑過,但不知怎的,他就是有感覺,她不會是很嚴肅、不跟狗說笑話的那種女人……
可問他為什麼知道?
不曉得,但他就是知道!
梆湘婗也愣住了,她趕緊沖到他身邊,想也沒想地握住他的手。「諸星彥,你是不是想起什麼了,即使只有一點點都好!」
只要想起一點點,就會牽出之後的一大點,她殷殷地企盼,祈盼他有所進展,免得她一顆心像掛在半空中,踩不到底。
「沒有啊!」他茫然地盯著她,清楚地瞧見她眼中的期待,卻無法響應她,教他心里有點難受。「我什麼都沒想到。」
「那你怎麼知道我不是開不起玩笑的人?」她不放棄地繼續追問。
「直覺。」他指了指還包著繃帶的頭,回答一分鐘前才問過自己的問題。「沒什麼太特別的理由,我就感覺你不是那樣的人。」
「是喔?」見他似乎真的沒有想起什麼的跡象,她不由得感到些許失望,緩緩放開他的手,退到床畔的椅子上坐下。
瞧她一臉頹喪,他莫名地也感到些許難受。
遇上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情,他把自己是誰都給忘了,即使她老喊他「諸星彥」,也有個自稱他父親的男人來醫院看過他,但他卻對那個自稱自己父親的男人沒啥印象,最多,也只是覺得他和自己長得有點像。
別看他好像老神在在的樣子,若說他心里沒半點慌,絕對是騙人的。
他不曉得出事前的自己,住在哪里、做什麼工作、是個用什麼思考邏輯在處理事情的人;他心里唯一明白的,是這種時候他再驚慌不安都沒用,所有的疑慮不會自己跳出來給他答案,他只能借著眼前這個女人給他些許線索。
但願那些線索,能牽引出他腦部不久前被撞飛的記憶,但願。
「婗……婗婗,我可以這樣叫你嗎?」他遲疑了下,覺得這樣叫她好似比較順□。
「嗯?」她微愣,唇邊揚起一抹淡淡的笑。「可以啊!你以前就是這麼叫我的。」
听他如此喚她,她驀然感到一陣鼻酸。
明明是再尋常不過的叫喚,她卻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熟悉溫暖——原來她一直享受著他的溫暖而不自知,實在是太人在福中不知福了!
「是嗎?我以前真的這樣叫你喔?」他不可置信地嘆道,心喜或許自己的記憶並不如他自行想象的完全消失。
「嗯!」近二十年都是這樣叫,她沒有患失憶癥,不可能忘記的。
「那好,那我還是維持這個叫法叫你就好。」他松了口氣,露出陽光般的笑容。縱使他頭上還包著繃帶,絲毫不減損他的帥氣。「我可以問你,以前我都是怎樣和你相處的嗎?」
這問題問得怪異,一般人不會這麼問,但因他忘了所有事,才會有這樣奇怪的問題。
「就跟一般人沒什麼兩樣啊!」她覺得有趣,忍不住輕笑出聲。
諸星彥第一回看見她的笑……應該說是失憶以來,他頭一回看見她出自真心地笑開懷,覺得她的笑很甜美,一時間不覺有絲閃神。
他見過這個笑容!
她一笑,他的腦子立即浮現一個模糊的影像,與眼前的她吊詭地重迭在一塊兒——是她沒錯,在被自己遺忘的所有事情中,她確實是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