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是青埂樓,地近千頃,是一年多前特地為了武林大會所興建,據聞今年主持武林大會的人正是已經稱霸江湖三年的雙邪。
「盟主,此乃首戰的人選,還請過目。」一旁的隨從送上奏章。
被尊稱為盟主的男子膚色稍嫌黝黑,五官是粗獷之俊,卻不夠秀美,他接過寫滿人名與封號的折子,掩目一一瀏覽。
「莽漢吳剛對上白面閻羅方紹志,真是絕佳組合。」盟主微笑,合上折子。
這時,不遠處,一行人浩浩蕩蕩的走來。
領頭者是宋齊,雖然一臉恭敬,卻難掩眸底的厭憎,他拱手作揖,朝亭內的紅衣男子頷首。「李盟主,大會鑼鼓已經響徹整座鹿城,眾人齊聚在樓門外,就等著您出來主持大局。」
李盟主笑容大開,喜形于色,緩慢的起身。「讓鹿城城主來催請,本主真是過意不去。」
「好說,誰不知道李盟主是當今氣霸群雄的英雄人物,在下不過是區區一位守城之人,哪能和李盟主相提並論?」宋齊面無表情的恭維著。
宋齊一席話又將李姓男子捧上天,他笑容未歇,「此話倒是不假,宋城主真是不吝贊美。」
「在下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宋齊的臉龐飛快閃過一絲自厭,心想,窮盡天下,敢如此厚顏無恥、驕矜傲慢的人,首當李洛斐為是。
李盟主雙手負在身後,緩緩的挪動腳步。「不耽誤大會時辰,就請宋城主領路吧!」
宋齊低應一聲,轉身,讓李盟主走在自己右斜方,默默不語的領著眾人走出青埂樓,一路來到樓門外的廣場。
比武台在數日之前已經高高架起,台下盡是江湖俊士,而台上擺放著一張鹿形大椅。
「李盟主,請。」宋齊輕聲說道,將李洛斐送上代表地位斐然的高座。
李盟主一派風光的坐上大位,瞬間,鼓噪的會場安靜下來,眾人畏懼的視線全投向鹿椅上的紅衣男子。
「諸位願意賞光,蒞臨武林大會,李某很是感激,還望上來比武台上挑戰的各位好手可要多加留情,別傷了武林和氣。」
李盟主袖袍一揮,眾人立時鼓掌叫好,形勢之烈,猶如天子出巡。
「盟主毋需謙虛,大伙就是沖著您的面子也得來這里走一遭。」台下有人如此附和。
李盟主笑道,「李某承諸位之情,擔任武林盟主的位置已經有三年之久,這次武林大會還盼有哪位高人能夠出面,好接替在下的位置。」
「好!」台下又是一陣吆喝,響徹雲霄。
宋齊在一旁冷冷望著,心底盡是不屑和鄙夷。
城外,與鹿城相隔幾里的穹谷鎮。
這里近山,層巒密迭,雲霧蒙蒙。
林記飯館外面,幾名身形瘦弱的乞兒丟下要飯的活兒不干,全都挨成一團,興奮的圍著一位席地而坐的白發老頭。
走近一听,原來是窮極無聊的說書人正在給這群乞兒說故事,最主要就是胡扯瞎扯,上至江湖軼事,下至風流人物的來路背景。
「話說當今聖上乃是一介草莽出身,一代梟雄帶領各路好漢推翻暴虐前朝,這已是眾所皆知的英雄事跡。」老翁撫過白色長須,溫吞的說︰「不過關于聖皇登基前的風流韻事卻很少有人提及,今日我就來說說這些不為人知的故事。」
「好哇!」不知幾時,乞兒之間硬是擠進一張明眸皓齒的笑臉。
她鼓掌稱好,興奮無比的巧笑倩兮和光潤玉顏,讓一旁的乞兒看傻了眼。
老翁先是愣了愣,旋即想起近日來舉辨的武林大會,極為自然的將這名少女和這場盛會聯想在一塊。
八成是哪個門派初出江湖的女弟子走散,小泵娘不礙事,繼續說故事去。
老翁順順喉嚨,又沉吟,「欸,話說英雄身邊往往是美人如雲,咱們的聖上當初在江湖之上也是赫赫有名的風流才子。」
「喔?那又什麼樣的故事?」少女雙掌支腮,水眸閃爍如星,興致勃勃的追問。
「當初,若不是名噪一時,讓人稱許為艷牡丹的李曼助他一臂之力,恐怕咱們今天的年號可不會稱之天莽。」
「李曼又是什麼樣的人物?」
老翁一臉慈藹,笑呵呵的開口,「說起李曼,在我年輕時候,那可真是天下第一美人,她艷壓群芳,就是站在百花里,恐怕那些花兒也要相形失色。」
「真的有這麼美呀……」少女听得入神,憑借著自己乏善可陳的想象力,在腦海里揣摩起李曼的天仙姿容。
「李曼貌若瑤池仙子不說,更是琴棋書畫樣樣擅長,文韜武略皆是精通,動如月兌兔,靜如處子,可謂是……哎呀!」驀然,贊嘆未完的當頭,老翁哀叫一聲,倒落下來。
不遠處,有人仰天大聲詢問,「咦?我的刀呢?」
眾人鼓噪聲四起,個個面面相覷,尋頭看尾的幫忙查看。
「別找了,大俠,你的刀……在這兒……」須臾,老翁薄弱衰微的嗓音在混亂之中響起。
眾人循聲望去。
那把彎形長刀正劈在老翁的肩頭上,刀鋒淺淺陷入肩肉,並未見骨,但是老翁的意識依然清晰,想來應該只是皮肉之傷。
「喝!」驚訝聲此起彼落,怕惹是生非的乞兒們嚇得一哄而散,原本熱鬧的場面頓時冷冷清清。
熱鬧一散,只有幾名古道熱腸的俠士上前查看。
少女意猶未盡,依然捧腮蹲在原地,似乎盼著老翁再開口說故事。
都怪那支不長眼的刀,哪里不砍,偏偏要砍這個說故事的老翁,分明是不想讓他繼續往下說……
忽地,少女訝異的輕喊一聲,朝身後的林記飯館張望了下,想起什麼似的,一溜煙跳起身,沖進人來人往的林記飯館。
飯館里,無視旁人的側目,一名俊美的紅衣男子好整以暇的斟酒啜飲,視線對上氣呼呼的少女,朱紅唇瓣輕抿而笑,一派閑適愜意。
「你……師叔,你怎麼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干出這種傷害老弱的事?他說故事也犯著你了嗎?」釋心澄怎麼想都想不透,為什麼李洛斐要這樣做?
「他說的故事,我不愛听。」李洛斐淡淡說道。
「不愛听就讓老翁換別的說,何必要害得他見血?」她皺起小臉,明明動手的人是他,愧疚心虛的人卻是她,誰讓他們倆現在是「同伙」。「當初說好要跟你一起上鹿城,師叔明明就答應過我,往後不會隨便動手濫害無辜,你怎麼能不守承諾?」
李洛斐撩開半垂的發絲,拍拍身側的空位,示意她過來坐下。「不守承諾?說好在飯館里靜靜等我取物回來的姑娘,竟然有這個臉責怪我?」
無形之中,兩人緩緩的培養起默契和依賴,釋心澄對李洛斐的排斥恐懼已經隨著日夜相處、他對她無微不至的照顧,一點一滴慢慢消失。
想起自己因為一時無聊,跑到飯館外面听那老翁說故事,她小臉翻紅,乖巧的挨近他身旁坐下。
到底是個單純無心機的小泵娘,身邊沒有自小依賴慣了的師父可以倚靠,自然而然移情到他這個惡人身上,不但對他沒了戒心,甚至越來越信任他,越來越依賴他。
以為過了一段時日便會對她心生厭煩,孰料漫漫路途上兩人相依,他逐漸習慣了她的依賴,總是下意識的惦記著這個小泵娘,也想過將她扔下不管,但是到最後還是會回到榻邊,凝視她純真睡顏,直到天明……
究竟是誰在依賴誰?是誰離不開誰?
「師叔,你說要去取的物呢?」她左顧右盼,茫然尋覓。
「心澄,你听故事听得昏頭了,是不是?我取的物不正在我的背上。」收起散飛的思緒,他在她的茶碗里斟滿烈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