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心澄想起師父,靈機一動,軟聲喊道︰「你……你答應過師父要帶我去神龍寺,不能反悔的。」
「我的承諾向來朝允夕改。」他撩發微笑,笑容之絕美,竟讓這群江湖老粗看傻了眼。
幸而她對這絕世艷容已有幾分習慣,橫了一眼緊抓著自己不放的刀疤客,為了保住小命,實在不得不向李洛斐這個邪魔低頭。
「如果你邪人……大人不記小人過,救我一命,我……我就給你一部佛書。」
李洛斐赫然失笑,「佛書?我要佛書做什麼?地獄為我輩而開,就是仙佛下凡渡我,我也不點頭,我要你的佛書能有什麼用處?」
「你們兩個少廢話了。臭丫頭,釋斷塵不在這兒,這下我看你能靠誰。」刀疤客陡然打斷他們的交談,粗臂一提,釋心澄嬌小的身軀騰在半空中。
她心急了,立刻大喊︰「放手!放手!你們不是要五蘊心法嗎?告訴你們也無妨,其實五蘊心法就在……」
「在哪里?」刀疤客抽氣瞪眼,像個牛魔王一般湊近她慌亂的小臉。
靈巧的大眼骨碌碌轉了一圈,她瞥向一旁冷眼相向、沒血沒淚的李洛斐,心生一念,嘴角微揚。
「五蘊心法就在他身上,千真萬確,就在他身上!」她嫁禍完不忘竊笑兩聲,精巧的下巴朝著李洛斐頂了頂。
好哇!你不仁,我也來個不義,就讓這群王八羔子來解決這個邪魔外道也不錯。
釋心澄被刀疤客一把扔開,她趕緊爬起身,乘機躲得遠遠的,等著觀賞好戲。
「識相的話,就快把五蘊心法交出來!別讓老子我親自動手,那你可就麻煩了。」刀疤客揮動缺了一小角的長刀,砍向李洛斐。
李洛斐紅袖一揮,僅用兩根指頭便接住鋒刃。
頓時,眾人紛紛倒抽一口大氣,萬萬想不到紅衣男子看似軟弱無力,竟然能夠輕易接住長刀,絕美的容顏還帶著笑,好像在嘲諷刀疤客的無能。
刀疤客羞憤難當,怒吼一聲,抽起長刀,再次使勁朝著紅衣身影砍去。
李洛斐的身子微微一傾,舉高單臂,自長袖間散出一股淡淡檀香。
刀疤客的手下們正想沖上前助頭兒一臂之力,卻全都讓這股香氣彈了開來。
刀疤客暗暗一驚,抬眼望向李洛斐懾人的雙眸,沒想到這一看,他的心音暴跳如雷,神智渙散,長刀自他的手中滑落在地,鏗鏘有聲。
整個人呆愣了下,刀疤客想回神已是來不及,不一會兒,流下兩管鮮紅鼻血,嘴角卻高高揚起,像是癲狂。
「夠了!被了!」釋心澄慌了,不要命的撲過來,試圖擋住李洛斐施展勾魂魅眼。「再這樣下去,就要出人命了。」
她只是想教訓這些人,可不是真心想鬧出人命,要是這些人因她而死,她可是會下阿鼻地獄的呀!
李洛斐推開她,深邃駭人的眸力依舊,似乎非得讓刀疤客死在自己眼前才肯罷休。
情急之下,釋心澄只好一把捧住李洛斐的俊臉,抵著自己的額頭。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刀疤客死,她入地獄,她死,也是入地獄,還是少背一條人命來得好過些。
李洛斐勾起嘴角。「放眼天下,唯有釋斷塵可以敵得過我的勾魂大法,因為他寡情淡欲,心無塵念,像你這樣心思不定的蠢女圭女圭是不可能抵擋得了。」
「我是佛門子弟,心思方正,師父可以,我也可以!」師父老是說她是朽木,朽木雖不可雕,但可擋災,她這株朽木就跟他卯上。
盈盈水眸對上幽邃邪眸,彷佛有一只惡鬼緩緩的吞噬她的意識與神智……
可是,不知為何,她瞧著瞧著,心底覺得很踏實。
他那雙黑眸深不見底,卻滿載著一種她自小向往的溫暖,不像師父總是情感淺薄餅淡,開口閉口總是深奧佛義……糟了,她興起這樣的念頭,算不算背叛了師父?
再過半晌,嬌小人兒撐不住了,兩只小手緊緊攀住李洛斐的雙臂,兩腿發顫,喉頭發癢,咳出一小口腥濃鮮血,依然逞強不肯挪開雙眼。
「好,原來我真的是心術不正,認了、認了……」師父,我真的是朽木,枉費您苦心教,實在愧對啊!
李洛斐冷冷一笑,及時接住昏厥過去的釋心澄,美目逐一掠過在場的眾人,似乎在掂量該怎麼處置他們。
僥幸撿回一條命的刀疤客已經沒了氣力,只能顫抖的問道︰「勾……勾魂大法,你究竟是何方神聖?」
李洛斐一手摟著昏迷不醒的嬌軟身子,一手撩開覆蓋半邊面容的長發,俊容猶然噙著一抹冷笑,舉手投足間散發出絕代風華,看煞在場所有的人。
「你問我是誰?區區不過十年,這喜新厭舊的江湖便將當年的惡神忘得一干二淨。」李洛斐垂眸低笑,反問︰「這世上還有多少人精通勾魂大法?」
刀疤客一驚,「莫非是……天下無雙,男邪女煞里的……」
「不對呀!男邪女煞不是正在鹿城主持武林大會?怎麼可能出現在這里?」他身後有人激動的插話。
「是啊!況且我們上回確確實實見過他們的面貌,分明不是長成這副模樣啊……」
「住嘴!」刀疤客大聲喝止,重新奪回發話權,一臉忌憚的瞪著李洛斐。「你別以為抬出無雙邪魔的名號就能嚇唬我們,告訴你,我見過李洛斐,絕不是長得像你這副模樣。」
「喔?那麼你來說說,李洛斐該是長得什麼模樣?」
不過十年的光陰,原來已經久遠到可以讓一個下三濫的角色頂替自己,在武林中狐假虎威。
「李洛斐的身形不像你這樣高,他的行動疾速如風,膚色要再銅黃一點,哪像你這般……」這般異常殊艷,像個天仙落凡的美人。
李洛斐垂下雙眸,尋思片刻。「鹿城是嗎?腥風血雨一番也是不錯。」雖是低聲喃喃,卻隱含無限殺機。
「說到底,你究竟是什麼來頭?」不知何時,刀疤客已悄然重拾長刀,五根粗肥指頭深深陷入刀柄之中,像是有著背水一戰的必死打算。
李洛斐打橫抱起釋心澄,環顧閣樓一遍,朱色嘴角微微揚起。
「連李洛斐也不認識,我想你們也是白活了一遭,還不如重新投胎,也許下一世你們的眼楮才會長齊。」
片刻之後,春陽酒樓正式掀起腥風血雨的江湖新頁。
第4章(1)
五歲,冥黑之中,她彷佛見到五歲的自己。
她怯生生的被人拉來扯去,毫無定位,站在潛龍寺的門口,不知如何是好,想哭又害怕被欺侮,直到師父出現,抱起她,給她溫暖與關懷……
那年的師父,年紀尚輕,神態卻沉著得像個老者,師父俊彥的少年模樣一直深深的刻印在她童稚的心版上,永難磨滅。
從小,她生長在潛龍寺,每日睜開眼便是與佛像相對,佛門的戒律終日縈繞在耳邊,能被教導成今日這模樣,她是該惜福了,最起碼沒流落街頭當乞兒,還能習字學畫背誦佛經,真的該知足了。
上好的沉烏檀香在鼻前蕩漾,釋心澄的雙眸睜不開,敏感的嗅覺卻替她感應了周遭的一切,她不知不覺放松了心防,咬在唇上的貝齒也松了開來。
「你師父可曾提及關于你的身世?」
一只微涼的掌心貼上她發熱的額頭,冷熱交錯,惹得她直打哆嗦。
釋心澄夢魘似的,低聲囁嚅,「我是孤兒……哪有什麼好提的?」她早把師父當成家人看待,無怙無恃又如何?有師父疼就行了。
片刻,她耳邊傳來一陣低笑,撓癢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