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笑、不好笑……別說了。」
可顧勝卻沒有就此停止,他必須說完,郁結多年的痛苦在心口鼓脹,如果不說出來,他一定會崩潰的,「這樣暗無天日的日子持續了十三年,十三年之後,不知道是因為新妻子一直生不出兒子,還是因為什麼別的原因,顧嚴忽然派人找到了那個孩子。滴血驗親之後,十三年前的小野種,忽然搖身一變成了顧家老爺的滄海遺珠,可這時……」
彼勝深吸了一口氣,眼角忽然滑過了一滴淚,「這時焰娘已經去世了,她其至沒能等到沉冤得雪的那一日。」
凸起的喉結艱難地滾動,堅硬的胸瞠下滾出難忍的哽咽。
顏玉爾從他懷中抬頭,發現顧勝也在掉眼淚,心疼地想要伸手為他抹去,結果剛一抬起手就被顧勝用力護住。
顏玉爾望向他的眼,因那里閃動著的痛楚而心如刀絞。
「她是個好女人,可沒人願意相信。」顧勝深深地望著她,聲調因為哽咽而扭曲,「你相信嗎?告訴我,你相信嗎?」
顏玉爾胡亂地抹了抹臉上的淚,然後伸手捧住彼勝的臉,不斷地點頭,「我相信、我相信,顧勝,我相信。你娘她是好女人,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話音未落,她就已經被顧勝用力地摟入懷中。
他無聲地哽咽,刀刃般的薄唇顫抖著抿起,滾燙的清淚軟化了冷硬的線條。
他閉上眼,似乎再也沒有力氣繼續說了,過往的回憶如同寒風般掠過心頭,幾乎他所有的熱血悉數冰封,所以顧勝只能越來越用力地擁抱著懷中溫軟的嬌軀。
她是這樣的熱、這樣的軟、這樣的嬌小,可這一刻她卻成了他所有力量的來源。
太痛了,真是太痛了。
只有抱著她的時候,他才覺得自己不會因為疼痛而死掉。
第9章(2)
「顧勝,不要難過,你不再是一個人了。」似乎是感覺到她的痛苦,顏玉爾一遍又一遍地告白著自己的心意,彷佛是要把自己所有的眷戀與熱情全部奉上,不虛偽、不做作,沒有欲言又止、沒有欲拒還迎、沒有欲語還休,她將自己的心意完完全全、坦坦蕩蕩地表達出來,「失去了焰娘,你還有我。」
原來顧勝並非看起來的那樣強勢與霸道,原來他有著這樣痛苦的過去。
那一刻,她的靈魂彷佛可以透出顏玉爾的身體,穿過顧勝堅如盤石的外殼,看到里面鮮活又脆弱的心。
她從沒覺得兩人靠得這樣近過,她不是顏玉爾,他也不是顧勝,有的只是兩顆滾燙的心,緊密地依靠在一起,互相汲取力量。
「我會陪著你,永遠永遠陪著你,永遠、永遠。」
永遠,這真的是一個好動人的詞。顧勝摟著她,半晌之後才吐出一個字,「好。」
彼勝的敞開心扉與顏玉爾的真情告白,使得兩個人的關系有了突飛猛進的實質性發展,迅速從飼養關系上升成了名副其實的夫妻關系。
對顧勝而言,既然決定了要認認真真地發展這段關掃清所有可能干擾到他們的障礙。
放眼所有的障礙物,顧縴雲絕對是最礙眼的那一個。首先,是她除妖師的身分太過危險,其次,是她和顏玉爾的關系太好了!
忌日過後,應該是他和顏玉爾的關系有所進步才對,可是為什麼她們倆的關系也發展得這麼好了?在他沒有注意到的時候,這兩個女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彼勝並不能了解,雖然顏玉爾很依賴他,可他畢竟不是個女人,之前她會黏著顧勝只是因為他是自己來到人世間認識的第一個人,有了顧縴雲之後這份依賴就被分成了兩半。
因為顧縴雲對她也很好,而且不會吼她、不會罵她,更不會把她拉到床上折騰,她們可以一起聊天、可以一起玩,可以討論一些只有女人之間才能討論的話題。
彼勝不懂這些,他只知道這兩女人日漸深厚的情誼就像是一根刺,幾乎要把他的眼楮扎瞎。
這一日,顧縴雲正和顏玉爾說悄悄話。
「真的啊,你居然以為那畫里的女人是……」
「嗯嗯,要不是你告訴了我,我還不知道要誤會到什麼時候呢。」
「不過也可以理解嘛,大娘年輕的時候確實長得好美。」
「怪不得顧勝也長得那麼好看呢。」
「 ,他是你男人,你當然覺得他長得好看。」
「本來就是好看嘛!而且身上也很好……唔……」
彼縴雲立刻捂住顏玉爾的嘴,「哎哎哎,嘴上又沒遮沒攔的了,知不知道羞?」
「唔……不許、不許捂我嘴巴,我是你大嫂!」
彼縴雲笑起來,「昨天求我幫你偷肉干的時候,你怎麼不曉得自己是大嫂了?」
砰。
忽然凌空飛上桌的包袱打斷了房中的歡笑聲。
圓桌旁的兩個女人不約而同地抬頭看去,只見顧勝正黑著臉站在門口,壯碩如山的身軀幾乎堵去了全部的陽光。
兩人看看他,看看桌上的包袱,又看看他,最終還是顧縴雲忍不住問出疑惑,「大哥,你要出門?」
顏玉爾一听這話立刻站起來,「你要出門?去哪里啊?要去多久?」一面拋下連珠炮似的問題,一面提著裙擺快步走到顧勝身邊,「帶我一起嘛。」
「我沒有要出門。」對于嬌妻顯而易見的不舍,顧勝覺得十分舒心,大掌順勢摟住她的腰。
「那是……」
「是她。」目光滑向顧縴雲,寫滿了大義滅親。
「縴縴,你要出門?」
顏玉爾立刻又提著裙擺朝顧縴雲跑過去,「去哪里啊?要去多久?帶我一起嘛。」
彼勝無語了。
彼縴雲滿頭霎水,「沒有啊,我沒有要出門啊。」
「你不是來參加祭禮的嗎?」這時,顧勝已經大步走來,獨佔欲極強地將顏玉爾扯到自己身邊摟好。
彼縴雲還傻兮兮地沒有搞清楚狀況,「是啊。」
「現在祭禮結束,你也該回去了。」
彼縴雲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大哥,你是不是、是不是在趕我走?」
「是。」干脆利落的一個字。
「喂,大哥,你怎麼可以……」
「你怎麼可以趕縴縴走!」
顏玉爾掙開顧勝的懷抱,迅速地跑到顧縴雲身邊,對方順勢扯住她的衣袖,跟著應和,「對啊,你怎麼可以。」
「我怎麼不可以?」
顏玉爾護在顧縴雲身前,絕不退讓,「縴縴是你妹妹啊。」
「是又怎樣,就算是我老子,該走也要走。」
「大哥……」
眼鋒掃向顧縴雲,陰惻惻地丟下一句,「你是自己走,還是要我去叫鐘祈來接你?」
「我走!」那個男人的名字立刻令顧縴雲改口,立刻從顏玉爾身後閃出來抱起包袱。
顏玉爾愣在原地。
彼勝指了指門外,「馬車已經等在外面了。」
「多謝大哥,後會有期。」言畢,風一樣的卷了出去,只留下一句告別飄散在風中,「大嫂,我還會回來的……」
腰際拴著的鈴鐺配飾被顧縴雲掠起的風吹得叮鈴一響,顏玉爾微微回神,傻兮兮地眨眨眼,「這就、這就走啦?」
緩了好一會兒之後,呆滯的表情逐漸變成不舍,她的小臉一點點地皺起來,大眼中瞬間蓄出了淚花,緊接著便撲簌簌地落下。
正暗自得意的顧勝一見她開始掉眼淚,不由得有些慌神,「哭什麼?」
「嗚嗚嗚嗚,縴縴走了……沒人陪我了。」
「我不是人嗎?」顧勝表示很不開心。
「不一樣啦,縴縴對我很好的……」顏玉爾坐下來趴在桌上,開始嚶嚶地哭。
好?好個屁!不久之前她還琢磨著要用降魔令弄死你呢,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