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不會相信性格乖戾、毫無耐性的他竟是燒得一手好菜,那雙擅于舞刀弄槍的大手玩起菜刀來亦是行雲流水、刀刀精準,明明是同樣的刀、同樣的肉,可經他手做出來的就是不一樣。
只可惜,已經有很多年沒有人嘗過他做的菜了,所以這件事漸漸被虛化成了傳說。
言歸正傳,這幾日又到了新一批玉厄開窖、素肉收籃的日子,所以大師傅特意送了樣品來讓顧勝品嘗。
「哦,放到書桌上去。」
「是。」下人將托盤放上去,接著又安靜地退下。
顏玉爾追著托盤跑到書桌邊。
彼勝大步走到書桌後坐下,這時宋喻也折回來了。
他的手里攛著一本帳簿匆匆地來到臥房里,正打算開口就瞧見了擺在桌上的那盤素肉和那壺酒,當即變了臉色,「誰把素肉端上來的?」
懊死的,在未來的一個月內雄爺可都是食素的,完了完了!
宋喻忙看向顧勝,小心道︰「雄爺,這是新換的大師傅,不知道規矩,您……」
「嗯。」隨手把肉推到一邊,「撤了吧。」
啥?這就完了?宋喻一時沒反應過來,愣愣地把肉給端了起來。
「唔……」顏玉爾扒著桌角,眼楮一直追著那盤肉,見它要被拿走,下意識地沉吟了一聲。
彼勝瞥她一眼,「想吃?」
顏玉爾的眼楮嗖地亮起,「嗯嗯。」
「好。」在對方歡呼之前,立刻又說︰「但是不準說話,吃完就滾。」
顏玉爾有些猶豫。
可她還想再和顧勝待一會兒呢。
「成交嗎?」
「唔?」
「好,宋喻,端……」
「成交!」
彼勝給宋喻使了個眼色,「端到那邊去。」
素肉被端到離書桌很遠的圓桌上去,顏玉爾立刻追過去。
耳根子終于清靜下來,顧勝揉了揉眉心,轉而拿起桌上的帳簿開始翻看,滿頭霧水的宋喻走回來,一面悄悄地打量著主子的表情,一面給他倒上一杯玉厄酒。
哎,今天的雄爺怎麼這麼奇怪呢?
心情好像不如想象中的那樣糟糕……不應該啊,每年臨近那個日子的時候,他的心情都會特別差。
彼勝看著帳簿,伸手拿起酒杯淺酌了一口,而後便凝眉放下,「時間不夠。」
「啊?」光顧著走神的宋喻沒反應過來。
「過些日子再開窖。」
為了方便監督品嘗,顧勝特意在家里建造了釀酒用的地窖和曬肉用的肉坊,因為兩樣東西一個需要釀制、一個需要腌制,不但費工夫還難以拿捏時間分寸,所以每次大師傅嘗過之後還要取些小樣品送來給顧勝,讓他決定是否該開窖或者該收肉。
此時顧勝發了話,就證明玉厄酒還要再釀幾日。
「是。」
「是不是快到這個月十五了?」
「再有七日便是十五。」
「記得把那天空出來,我要去整理擬香閣。」每個月的初一、十五,顧勝都會去擬香閣整理食譜。
「奴才明白。」
接下來主僕二人便看起帳簿說起生意上的事情來。
彼勝和宋喻說到一半,卻見顏玉爾忽然撲了過來,「水、水!」
兩人不約而同地諒異抬眼,只見悠得滿臉通紅的她掏著胸口沖過來,捧起桌上的酒壺就往嘴里灌。
將那銀壺中的酒水全部灌入月復中之後,卡在喉嚨里的那口干肉片才終于下了肚,顏玉爾長呼出一口氣,當的一聲把壺放回去。
「嗝。」灌得太猛,忍不住打了個酒嗝。
宋喻的下巴都要掉到地上。
彼勝一臉驚愕,「你……都喝光了?」
顏玉爾擦了擦嘴,使得唇兒更艷,「好好喝。」
彼勝無語。
宋喻有些擔心,「夫人,您沒事吧?那酒……」那酒的勁可是很太的呢。
顏玉爾看向宋喻,友善地笑笑,「沒事啊,我很好。」
她拿起酒壺晃了晃,「還有嗎?」
宋喻不知該如何回答,「呃……」
「沒有了!」
拍案聲驚得兩人同時看向顧勝。
「你知道那酒值多少錢嗎?居然當成水來喝!」
「我、我噎到了嘛。」
「噎到就去喝水。」
「可房間里沒有水啊。」
彼勝氣得站了起來,「還敢頂嘴!」
錢倒不是最主要的,重要的是她喝酒的姿態。
她知不知道就這一小壺,師傅們要費多大的力氣才能釀出來?
可這女人居然、居然把它當成水似的一口氣喝光,多少人想暍都喝不到的東西,她居然這樣浪費!
彼勝心疼得臉色發青,抬目再朝圓桌看去,只見那一迭素肉已經只剩下渣了。
彼勝忍不住捂住額頭,發出怒極的呻/吟。
素肉,用各種珍貴藥材腌制,經過多重工序、耗費大章時間腌制出來的素肉居然被她這麼快就吃得只剩下渣了!
這麼好的酒、這麼好的肉,她為什麼會吃得好像豬八戒咽人參果?
這個女人都不蒙得好好品嘗一下的嗎!老天、老天……顧勝直接單手捂住眼,氣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喂,你生氣了?不要這麼小氣嘛。」
「出去!」
「喂……」
「宋喻,快把她給我拉出去。」
「我真的是噎到了啊。」
「宋喻!」
見顧勝那轟人沒得商量的語氣,她也有些生氣了,顏玉爾哼了一聲,揮開宋喻扶過來的手,「 ,我也生氣了!」
「你生什麼氣?」
「你偷藏那麼多好東西,卻不給我吃,小氣!」
在食物這方面顏玉爾是絕對不會退讓的,他不是她的飼主嗎,怎麼可以偷藏食物?而自己才吃了那麼一點點就發脾氣,真是過分!枉她還那麼信任他、那麼喜歡他呢,沒想到顧勝那麼小氣又狡詐。
她氣呼呼地拂開宋喻的手,「我自己走!」
宋喻退到一邊,看看顏玉爾,又看看顧勝。
彼勝坐回到椅子里,臉色鐵青,「你也走!」
「是、是。」
人都走光了之後,顧勝忽然拿起帳簿,接著又狠狠地往桌上一扔。
豬一樣的女人,一點品味都沒有,就知道吃!
這幾日來天天黏在他後面,不論他如何大吼大叫都不走,現在因為少給她吃點東西就生氣了?
原來她黏著自己就是為了吃啊。
彼勝越想越氣,可始作俑者被他轟走,所以找不到發泄的對象,不過仔細想想,與其留下她繼續搞破壞還不如轟走。
緩了好一會兒之後,顧勝才勉強壓下了怒火,重新拾起帳簿繼續看。
片刻之後,房門吱呀一聲,輕輕打開了一條縫。
彼勝擰眉看去,卻沒有看到有人進來,他狐疑地眯起眼,凝目等了一會兒之後忽然听到書案下傳來咚的一聲輕響,還有一聲小到幾乎听不見的,「哎呀。」
又過了一會,一只女敕軟軟的小手悄無聲息地模上了桌案,五根縴細白女敕的手指就像五條小蟲子,一曲,一伸,一曲,一伸,緩緩地在桌上蠕動。
彼勝默不作聲地瞧著,看那雙手一點點地朝那僅剩的一小杯玉厄酒挪過來。
這個女人……他將帳簿卷成筒,倏地朝那小手砸過去,啪!
「哎呀!」顏玉爾忽然從桌子下面跳起來,她攥著自己的小手控訴地看過來,鼻孔插著的紙卷噗地一下被噴出來。
「出去。」
顏玉爾瞪了他一會兒,然後忽然擺出副可憐兮兮地表情來,巴巴地伸出一根手指,「再喝一小口?」
彼勝無聲地拿著紙筒指著門口。
「小氣!」憤憤地跺腳,氣呼呼地扭頭跑了。
房門被重重地闔上。
彼勝將帳簿往桌上一扔,這個丫頭,鼻梁都腫成那樣了還不忘折回來偷酒喝。
彼勝面無表情地坐了一會兒,當想起自己卷著紙筒砸向她的小女敕手時,忽然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
他無奈地扶額,忽然覺得顏玉爾這個女人真是很有本事,能讓人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