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背遭重刀砍傷的少婦,氣息奄奄的低聲喘息著,听到鳳棲梧的問話,她咬著牙,使盡力氣的抬臉,目光充滿怨恨,「我乃兵部尚書趙青之妻——李氏。」
「趙青?」鳳棲梧愣了下,表情似有不解,「我並不記得與此人有何過節?」
「你誣指我相公收賄,害他不甘受辱,引劍自刎以求清白,此等深仇,你豈可忘卻?」想趙青一生自詡清廉,怎能忍受貪官之名在身?身為他的結縭發妻,若不能為君討個公道,黃泉路上,也無顏與他再見。
听李氏如此說,鳳棲梧的表情仍是莫名。
想他鳳棲梧打從之前的六哥,到後來的太子,再到現在的皇上,他所針對的全是鳳鳴春身邊的寵臣,對于趙青,他是真的全無印象,只怕是有心人的背後操弄,故意將這筆爛賬算到他頭上吧?
垂眼凝視僅存一息的李氏,鳳棲梧以冷淡的語調宣告她找錯人報仇的事實。
「很抱歉,本王對你所稱之人,仍是毫無印象,但看在你勇氣可嘉,膽敢行刺本王的份上,本王會好好的辦理你的後事。」這名將死的少婦,想必深愛她的相公,看到她,不自覺的竟讓鳳棲梧想起死去的母妃。
李氏聞言悲憤莫名,她邊咳血,邊以冷厲狠絕的目光,牢牢的盯著鳳棲梧那張漂亮到不可思議的臉龐,以生命詛咒。
「鳳棲梧,你別以為否認就能掩蓋你雙手染滿血腥的事實。」李氏掙扎著匍匐爬向鳳棲梧,將染滿鮮血的手,一把緊攥住他的衣角下擺,淒厲的沖著他下咒︰「我詛咒你,一輩子都要傷心無愛……我要你得到人世間最痛苦的懲罰……」早知行刺不可能成功的李氏,在尋得懂得下蠱降之人的相助,便藉自己的血,對鳳棲梧下了難解的血咒,就算她無力為親夫報仇,也要讓鳳棲梧嘗到應得的苦果。
雖然明知詛咒乃無稽之說,但李氏唇角帶笑,闔眼而逝的畫面,日後卻成了鳳棲梧永難抹滅的夢魘。
第1章(1)
鳳天四年,鳳都首城十三王爺府。
微風徐徐,百花齊放,正是出門踏青的好時節,偏偏有人卻尚賴在床鋪上,睡到日上三竿,仍不見他有絲毫想起身梳洗的打算。
直到听見內室傳來玎玎清脆的珠玉聲,還有竄進鼻腔里的味濃苦藥湯味,原本睡意猶酣的俊顏,此刻也不免皺起了眉心。
他困倦的翻身,感覺到窗外透進白亮陽光的刺眼,他不適的嘟嚷︰「寂影,好亮……」
頎長的身影捧著藥碗走近床前,深目落在俊美秀顏那唇瓣上咬破的血痕。
罷硬的心腸軟化下來,直接以自己的身體為他的主子遮蔭,他放輕嗓喚︰「十三爺,該起來梳洗喝藥了。」他的身後還領著兩名女侍,捧著盛了溫水的漆盆與茶杯,就等鳳棲梧起身。
「不要……我不喝。」躺在床上的男人閉著雙眼,翻了個身,將臉埋進軟鋪里,抗拒著。
「……」站在床畔的寂影聞言不動也不吭聲,仍是維持原來的動作,等他「回心轉意。」
抗議僅持續半晌,知道如果他堅持要這麼昏睡下去,身後的寂影只怕也會保持相同的姿勢,站到他醒來為止。
拗不過寂影的堅持,鳳棲梧最終還是只能慵懶的自床鋪上坐起,任一頭烏黑柔細的長發,隨著他起身的動作,披散在肩背及臂膀間,抬眉瞅了仍文風不動的寂影一眼,又瞥見跟在他身後的兩名女侍,他撇唇,支走礙事的她們。
接過寂影遞來的溫水,鳳棲梧不甘願的沖著眼前這張呆板無趣的臉抱怨︰「寂影,你真不像個奴才的樣子。」
不知道為何,鳳棲梧總無法待他像平常的奴才那般寡情。
打從寂影十歲入府,他們就沒有一日分開過。
寂影曾說,他這一生都將會是他鳳棲梧的影子,時時刻刻都會用生命保護他。
雖然身邊的死士不少,但當年听得寂影的那番話,鳳棲梧的整顆心不知怎地竟有種揪扯的疼痛,但那種疼卻是滲著甜意的溫暖,從那以後,鳳棲梧不管吃什麼用什麼,好處總少不了給寂影一份。
面色不動的服侍鳳棲梧渙洗更衣後,寂影又將那碗墨汁似的湯藥遞上,鳳棲梧仍是搖頭抿嘴,「不喝了,反正喝這藥也沒用。」
前晚他才為了心絞痛的毛病,痛到在床上打滾大半夜,而寂影則也不能幸免的被他連帶「懲罰」,身上留有多處遭鳳棲梧指甲刮傷的痕跡,與……咬痕,昨天昏昏沉沉的睡了整日,今個兒身體仍是疲累的緊吶!
「十三爺,大夫說喝藥能抑制心絞痛的密集發作,所以,這藥不能不喝。」寂影凝覷鳳棲梧略顯蒼白虛弱的俊顏,黝黑的眸底藏著深切的自責。
當年是他未善盡保衛的責任,才會讓十三爺遭人下了血咒,如果當年他能早一步察覺那名少婦的動機,十三爺便不需受心疾之苦,更別提近幾個月,十三爺又針對皇上重用的大臣下手。
先是故意堅持娶待衛統領凌常風心愛之人——趙盼盼,後又擲重金給波庫司國,派來使臣找朝廷的麻煩,結果這個麻煩掉到御劍司宇文仲的頭上。
本來得罪一個凌常風,還不怎麼打緊,可是偏偏又開罪了宇文仲,誰不知他如今的結縭之妻,便是素有「妙手醫仙」稱號的錢愛晶,惹到宇文仲,豈不是將能治愈十三爺身體的希望,給硬生生排擠掉一個可能了?
如果跟宇文仲沒有嫌隙,那麼是不是有可能請到錢愛晶為十三爺把脈問診呢?想到這里,寂影心頭的煩憂更甚。
因為他太清楚十三爺的脾氣了。
他是那種寧願自己痛死,也不會向敵人低頭的,要不,他也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到處與人結仇,像是深怕自己的仇家太少,日子過得太平靜似的。
不同于寂影的牽憂掛慮,鳳棲梧的反應顯得很不屑,他輕啐一聲低語︰「那個蒙古大夫說的話若能听,馬尿都能喝了。」
嘆息咽在肚里,寂影放棄無謂的勸說,改威脅他,「十三爺,再不喝藥就要涼了,要不我再重新將藥煎過?」寂影說的是要把藥爐子端到房里,當著鳳棲梧的面,重新煎過。
鳳棲梧聞言,眉尖眼底的情緒都是恨與怒。
他想起之前寂影也是這麼說時,他就隨口打發,哪知寂影竟然真將藥爐搬到他面前,半強迫似的逼著鳳棲梧被煎藥的煙給燻得氣咳連連,偏偏又拿寂影沒轍。
「寂影,總有一天,我會狠下心好好教訓你一頓,讓你知道奴才該怎麼當。」鳳棲梧邊說,手卻很認命的接過那碗微溫的藥湯,一口一口,皺緊眉頭的將藥給吞進肚里。
「如果這樣可以讓十三爺開心,十三爺現在就可以下令。」寂影面對鳳棲梧的威脅,一向就是這樣正面迎戰,半點退縮也沒有的將鳳棲梧臉上的微笑給擊垮,正想板臉回嘴時,門外卻有家僕來報。
「稟小王爺,門外有位姑娘求見小王爺。」
聞言,鳳棲梧連想也不想的喊不見。
「小王爺,那位姑娘說,如果今日見不到小王爺,便……便要……」門外家僕聞主子嚷不見,頓時支吾了起來。
「便怎樣?」鳳棲梧不耐煩極了。
「……便要一頭撞在王爺府門前的石獅上。」家僕深知鳳棲梧喜怒無常的個性,所以雖明知自己只是實話原稟,仍是怕極了會遭遷怒。
听到來人說見不到他便要自盡,鳳棲梧臉上的興味涌出來,他掀了掀薄唇改口︰「把那位姑娘領到花廳去,本王隨後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