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份寫著挑釁字眼的邀請函,吸引了各路的評論家、藝術記者到場必注,眾人錯愕嘩然,爭相揣測,究竟這位刻意不掛名的畫家真實身分為何。
確切的答案無從得知,于是眾人只好轉移焦點,試圖從會場上的一幅幅精湛畫作尋覓一絲線索。
或許,高懸在展覽會場中,擔當最後壓軸,那幅裱著淡金色畫框的畫作可以稍稍釋疑。
畫中的東方少女溫婉的端坐著,齊眉的劉海下瓖著一雙核桃形狀的烏黑大眼,圓潤的臉蛋上帶著一抹真摯無邪的微笑,嘴角浮現稚氣的小梨窩,與之對焦的這一瞬間,彷佛感覺不到丑惡,世間遺失已久的善與真于焉浮現。
畫作的左端,是一行以赤紅的顏料寫下的蒼勁題字──
人生不過是一行波特萊爾
他歌頌著詩人筆下關于這座有著過多欲/望、美夢的城市,描摹出它的墮落與沉淪之美。
于是,來自各地不同膚色、不同人種的觀賞者,他們嘴里所逸出的贊嘆,由心而發的崇拜,一波又一波淹沒了整個會場。
巴黎,依然充滿著紙醉金迷的物質欲/望。
歷經漫長的耶誕假期,凜冽的空氣中捎來了一絲春意,削弱了蕭瑟的寒冷,冬雪漸融。
斑駁的青銅獸雕像尚凝結著一層薄霜,朦朧了鑿刻于獸身上的銘文。
暮色下的墓園里,風聲卷來了模糊的交談聲,偶爾,幾句不染憂郁的笑聲輕輕敲破了空氣中的孤寂。
「讓我喝一口──」石台上,驚艷整個藝術界的畫中主角正悶聲央求著。
只可惜,在她身旁並肩相偎的褐發少年早已記取上回慘痛的教訓,寧可獨自一人解決手中猶剩半瓶的波爾多紅酒,也不願再讓他的「純真」吐得他一身穢臭。
「夏爾──」菲菲抿起粉唇,抗議他一再的漠視。
他漫不經心地撥弄著耳骨上的一排銀環,戲謔地轉眸,目光深邃且溫柔的凝視著身旁的少女。
「蠢蛋不能喝酒。」讓這只小松鼠沾酒的後果絕對不堪設想,此時此刻,他可不願意面對一個胡言亂語的小醉鬼。
「我不是蠢蛋。」菲菲噘嘴反駁,卻在他的俊顏上見到惡作劇的痕跡。
「要不要和我玩個游戲?」
「不要。」回絕之後,凍得嫣紅的圓潤臉蛋漾起令人目眩的嬌憨笑靨,交換條件似的柔聲補充道︰「除非你讓我喝一小口。」
狀似評估,夏爾眯起了琥珀色雙眸,深飲一口紅酒,才擁過干瞪眼的菲菲,將薄唇覆上她的軟唇,讓濃郁的酒香透過唇齒的廝磨相互遞染。
「游戲一旦開始,就沒有後悔的機會,你確定?」
「嗯,我確定。」
夏爾噙著笑,以澄澈無穢的漂亮雙眼充當畫筆,將她堅定而柔美的翦影、靦羞澀的笑顏繪進心底。
曾經流浪的心,被她鍥而不舍的尋回,空洞的胸口,因為她而重新注入蓬勃的生氣。夢,由她開始,清醒抑或沉睡已無差別,有她陪伴,即是最美的夢。
夏爾與菲菲額心抵額心,共享彼此的體溫,共嘗嘴里的酒香,共听彼此的心跳頻率,共築美夢。
靜謐的墓園里,沒有漫長的孤獨,只有濃烈的纏吻與堅毅守護的信念,象是永恆不滅的火炬,燎亮了周遭。
吟唱著童謠旋律的八音盒,被萬般珍惜的捧在縴秀的掌心中,上頭互視而笑的一雙陶偶彷佛也感染了兩人的情意,無聲的互訴情衷。
迸老的旋律不再蒼涼寂寞,神話里得不到圓滿的遺憾,也安息在遙遠而不可考的時空里,不再悲傷。
或許,在某一個流轉既久,逐漸失去真實性的版本里,獨角獸與盲眼少女終于相聚,並且誓言永不分離。命運女神終于眷顧不停呼喚的悲傷獨角獸,賜與它一份無瑕的真愛。
「明天去探望老家伙的時候,別向他提起畫展的事。」
「為什麼?」被吻得痴傻如醉的小松鼠迷惘的問。
「反正他人在牢里也看不見。」跋扈不可一世的納粹軍官如是答覆。
「夏爾……你臉紅了?」
「閉嘴。」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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