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個人住著,素無人照顧,病了也無人知道,只昏昏沉沉在床上躺著。
慕容重本是生了尋隙的心,早朝不見她人,又去禮部尋,也不見人,只覺蹊蹺,模到她家里來時,敲了半天的門不見人應,推了推,才發現院門還是從里閂著,這下心里著慌,也顧不得這些日子心里的火了,翻牆進去,又設法打開西廂房的門,掀起床帳,才發現她一個人燒得面焦唇裂,人事不知的昏睡著。
這下子任是多少的火也被澆滅,令跟著的趙武去街上醫館尋了個德高望重的老大夫來,那老大夫診了半天的脈,只道這是郁結于心,又受了風寒,還好發現的及時,不然再燒下去,恐怕會燒成個傻子。
老大夫開了方子,趙武抓了藥回來,兩個大男人對著冰灰冷灶無從下手,趙武只得再跑了睿王府一趟,將春桃臨時抓差抓了過來。
等到顏慕林從高燒中醒過來,已經是一天一夜之後了。
房間里暖烘烘的生著火盆,桌上放著空了的藥碗,慕容重坐在一旁正打著瞌睡,她眨眨眼,只當這是幻覺,美好到令她禁不住要胡思亂想一番……或者,睿王爺對她並非無情,而是也有幾分情意在里頭?
她掙扎著爬了起來,將沉睡中的慕容重吵醒了,轉頭瞧見她已經準備下床,極為高興,「你醒了?」
顏慕林這才驚覺,原來這一切並非幻覺,當下奇道︰「王爺……怎會在此?」一句話未完,只覺嗓子干得要冒煙一般。
慕容重不好說擔心她,想著她一心想跟唐文軒前往登州,也不願意待在自己身邊,自己堂堂王爺,難道真要求她不成?當下淡淡道︰「本王這是擔心顏大人一病,耽擱了本王的婚事,這才前來探望。」
第7章(2)
顏慕林一顆心頓時涼透,方才微芒一般的奢望又死寂了。
她挪到桌旁倒了杯水一口飲盡,清亮的眸子里是前所末有的平靜,只是語聲微顫,也不知道是冷的還是生病氣促︰「王爺放心,下官一定會盡心竭力替王爺操持好這門婚事。」
慕容重面色瞬間青黑,站起來冷哼一聲,「那就好。」說罷欲拂袖欲去,走到門口轉回頭,「對了,顏大人似乎身體不好,郁結于心,難道是想著要跟人私奔,又想不出好的法子,這才郁結于心的?」見她慘白到毫無血色的臉上,一雙秋水凝眸直直的望過來,仿佛帶著萬般苦楚一般,他心中怒火重燃,又道︰「顏大人就算想私奔,瞧在本王救你一命的分上,也要替本王操勞了婚禮再私奔吧?」
私奔?哼,到時候,我讓你私奔!
房門「砰」的一聲響,方才還站在那里的高大身影已經不見了,顏慕林頹然跌坐回了床上。
她怎麼能……怎麼還能抱著那樣的奢望呢?
睿王爺分明不想再與她有一絲絲牽扯了,若非如此,又怎麼會要求她來替他操持婚事呢?難道不是為了想讓她死心,讓她不要以為與他有過幾夕之歡,就妄想有一世纏綿?
原來男人在床笫間的甜言蜜語壓根靠不住。
她在床上躺了一會,房門被從外面推開,她只當睿王去而復返,卻沒想到是春桃推門而入,瞧見她半躺在床上,卻未蓋著被子,連忙將手里的托盤放下,又拉過被子來替她蓋住,「大人這是做什麼?生病了還不好好蓋著被子。」
春桃起先被趙武抓差過來,熬好了藥便不肯再留在此間,「上次王爺就想將我送給顏大人,趁著王爺這會在顏大人房里,我還是先回王府去。」
趙武將她攔下,「恐怕這不成,顏大人燒得厲害,一會喝了藥發出汗來,還得擦洗,到時候難道讓王爺侍候她?」
春桃對這位曾經抓過她手的顏大人耿耿于懷,「王爺不能做這類粗活,那趙二哥去為他擦洗不成嗎?」
趙武嚇得連連擺手,「她是王爺的人,我怎好沾手?不是找死嗎?」
在春桃驚訝的眼神里,趙武懊惱的拍了拍自己的腦門,「顏大人是女兒身,我若再不說,你肯定當王爺是斷袖了。」
春桃驚嘆的朝顏家西廂瞧了一眼,「這位顏大人……我是說顏姑娘……王爺知道這事嗎?」問出口又覺得自己這話有幾分傻氣,王爺若不知道,還肯巴巴的跑來?又著急忙忙的請醫問藥?
趙武盯著西廂房,小聲道︰「王爺不但知道,且……她已經是王爺的人了,你侍候的時候也小心些。」
春桃原準備好了貼身侍候顏慕林,哪知道這一切全不用她插手,睿王爺徹夜守在床頭,擦洗沐浴之事全由他親手為之。
方才听得房門響了一聲,她從廚房探頭出來,卻見睿王黑著一張臉甩門出去了。
鬧出這麼大動靜,不用想也知道,這位顏大人醒來。
顏慕林休息了兩天,痛定思痛,對慕容重又多了一重新的認識,她從來不是哭哭啼啼的女子,自小生在逆境,能爭取的自然全力去爭取,可是不該自己得的,卻打定了主意不再去奢望,再去禮部,遇到慕容重,反倒意外的平靜淡定,全然一副公事公辦的口氣,準備與他商量婚禮之事,倒把慕容重氣得夠嗆。
回來的時候,春桃向她辭行,她忽想起一事來,遂問道︰「春桃,若是我跟睿王爺要了你來,你可願意回家去?」當初春桃的父母尋上她來,哭得眼淚一把、鼻涕一把,著實可憐。
春桃拒絕的斬釘截鐵,「不要,奴婢就在睿王府住著,哪也不去。」內心替睿王不值,掬心掬肺對這位好,她卻不領情。
顏慕林詫異,「你不是當初睿王爺入城搶來的嗎?難道如今……」她心中苦笑,春桃就算是被搶來的,在慕容重身邊住了這麼久,對他動了心也屬正常,心中明明不是滋味,卻說不出什麼話來。
春桃冷笑一聲,再忍不住,「顏大人,你這般巴巴的想要將奴婢從睿王府弄出去,到底是為你自己呢,還是為著奴婢呢?可別再說笑了,奴婢幾時是被王爺搶回府的?」
顏慕林腦中「轟」的一聲,也不知道是該覺得難堪還是難過,原來她自以為與慕容重之事天衣無縫,原來早被人知曉,現在又領著替他辦理婚禮之事,將來還不知道有多少話要令她難受。
她慢慢坐了下去,慢慢道︰「睿王爺得勝回朝之後半個月,本官被一對老年夫婦攔住回家的路,說是女兒名喚春桃的,被當朝王爺搶回府去了……」想來,被人強搶了去原就不是什麼光彩之事,春桃動怒,原是情理之中。
這次卻換春桃的臉漲紅了,良久,卻漸漸連眼眶也紅了,「大人,你說的那是我爹,可是那婦人不是我娘,是我繼母,他們不過是貪財,想將我賣了給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子作妾,也好給我弟弟湊錢還賭債……我……我也是沒有辦法了,這才去投奔王爺的,哪知道他們還敢往王爺身上潑髒水。」
頗慕林只覺這話全然與事實不符,「你不過庶民百姓,與睿王無親無故,怎麼就會想起投奔王爺呢?」
春桃雖然怒瞪著她,極是生氣,但因著不想讓慕容重背上強搶民女的黑鍋,凶巴巴道︰「王爺怎麼啦?王爺愛兵如子,我哥哥從前在家中待不住,憤而投軍,他原就有點粗淺功夫,後來在軍中被王爺賞識,作了他的護衛,在戰場上替王爺擋了一劍而死……」她雖言辭凶狠,但目中已流下淚來。
顏慕林自小見多了她娘親關起房門來默然落淚,這般流淚的卻從未見過,想要安慰又無從安慰,只覺此事頗多疑點,因著關系到她當初在朝堂之上彈劾睿王,因此又問︰「听說睿王爺極是愛兵,你哥既然救了他,沒道理他不會送了撫恤金給你家,怎的就到了要賣你給人做妾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