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最詭譎難測的魔咒,是心碎者最好的靈藥,卻也是最最致命的毒藥。
「喂,我時間不多,剛剛接獲我小舅媽通風報信,說我小舅和小叔狼狽為奸,準備來台灣堵我,那兩個沒天良的死怪咖還不斷扯我後腿……」
礙于情勢危急,還不情願太早回歸羅蘭總部扛起接任重責,威廉的長舌不得不截短,迅速結束談話,干脆利落的拎起一個淺褐色牛皮紙袋扔進楚寧懷里。
「喏,這是你想要的情資,按照約定,我沒欠你什麼了,往後管你是要死要活都別聯絡我……不,如果是葬禮還是通知一聲,看我三叔的棺木有沒有多余的空位擠得下你這只女魔獸……」
極度欠扁的煩人雜念飛快被一記嬌拳KO,不改死性一身華麗暗黑色調的美少年恨恨地甩頭,等著害他一世英名毀于一旦的蒼白少女踏出大廳門口後,宛若夏日的飛虹霓影,迅速遠揚,以極為炫目的姿態華麗地謝幕,也許轉移陣地到另一個國度,繼續寫下屬于怪咖們的惡搞傳說。
娘到爆的碎碎念消失之後,只剩大廳里播放的柔和音樂,楚寧獨坐在松軟的赭色牛皮沙發中,面對威廉這臭小子所搜集的情資,一時間竟然猶豫起來。
開,還是不開?為什麼她的心跳會如此劇烈,呼吸如此急促?
不過是一疊關于鐵宇鈞詳細背景的連篇廢話,她已經可以預料到開頭肯定是從美國唐人街戲說從頭,中途再從他開始混刑警的那段日子敘述起,幾乎有泰半內容她能猜透。
楚寧緊張得胃中酸液翻攪,血液直往末梢凝聚,手腳麻熱。
有的時候,當要掀開神秘的面紗時,人總會不由自主地感到怯懦退縮,原本遙不可及的模糊差距在剎那間只剩一疊紙的距離,這種感覺教人不自覺戰栗。
當然,她調查鐵宇鈞不只是因為對他具高度興趣,還有著無可名狀的深層感覺;況且,半個鐘頭之前,她接受了他的擁抱、他的體溫,他深入她心的探觸……
好,她承認透過威廉動用羅蘭家的資源弄到這個男人的情資,確實有點卑劣,但至少,無論是能夠對他懷抱希望或者只能失望,在這之前,她想弄清楚藏在他深邃眸海中那一個比一個還要晦澀的謎。
費神琢磨太久的嬌嬈坐影姿態高雅地拆開牛皮紙袋的封口,遠遠看去,象是正著手拆開一份精美的禮物。楚寧屏息以待,是雀躍還是驚悸,是渴望還是壓抑,唯有她自己知道。
毫不意外,一疊資料捧在手上,倒空紙袋輕晃兩下,一個銀白色的錄音筆隨袋附贈,她冷哼一聲,直接按下播放鈕,原以為終于能夠擺月兌的自戀嗓音,透過科技的產物原音重現。
「女魔頭,如果你的霉運還沒傳染到我身上,這時候我應該已經在機場,並且成功躲過我小舅和小叔的追捕……」
喔,拜托,真是夠了!楚寧翻了個白眼,內心月復誹。真是感謝威廉這個大白痴選在關鍵時刻替她緩和緊繃氣氛!
「別怪我沒有事先警告你這個寂寞空虛又多金的老富婆,除了我三叔之外,你看男人的眼光實在有夠差勁。」
忠實呈現的原音不曾間斷,讓人不得不佩服這位美少年的唇舌功力,若位在一處墳場,只怕沉睡千年的僵尸或木乃伊都會張開眼楮爬出棺材抗議噪音。
威廉的痞笑透過錄音筆的播放不絕于耳,「女魔頭啊女魔頭,你現在應該正瞪大雙眼仔仔細細翻看那家伙的底細吧?給你一個最良心的建議,這個男人論姿色、論都是一等一的出色,只可惜他那個爛性格、爛脾氣、爛……」
「你自己又好到哪兒去?」埋首于一頁頁資料中的麗顏不忘冷嗤反駁。「自戀自大狂妄又愛幻想的欠扁小子。」
丙然,她猜得沒錯。
威廉弄來的資料,除去一些細膩的小細節之外,關于鐵宇鈞的背景和種種幾乎和流傳在外界眾人之口的繪聲繪影相差不遠,她莫名松了一口氣,直到翻至最後一頁時──
什麼叫作失望?到現在她才終于明白。
永遠都不要奢望我,因為你一定會失望。
「喂喂喂,女魔頭,你還有在听嗎?拉拉雜雜扯了一堆,最後我只想告訴你,千萬不要相信鐵宇鈞這個男人,他從頭到尾都在利用你!我再重復一次,鐵宇鈞從頭到尾都拿你當護身符!不止如此,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他黑吃黑弄到手的大把鈔票都揮霍到哪里去嗎?哼哼,你听了之後一定會羨慕得口水流滿地,從以前到現在,到他手上的錢全都匯入同一個戶頭。」
踩在綴飾著水晶的紫黑色緞面高跟鞋中的一雙秀氣美腿冷顫不止,手工精制的內里采用鵝絨布質的觸感明明該是十分溫暖的,兩只白女敕的腳掌卻無可遏止的泛著涼意。
「同一個戶頭,還是女人的戶頭喔──」威廉刻意提高音調的叫嚷聲像海嘯般,將她吞沒在冰冷的浪潮中。
資料的最後一頁,上頭是一張艷麗無雙的完美臉蛋,毫無瑕疵,有著高雅的氣質,慕斯般絲滑的赭紅色直發流泄在臨窗而望的笑靨上,或許是一位正在等待騎士拯救的公主,或者是守候著某個不變的承諾,鎮日坐在窗畔……
無庸置疑的,照片中女人等的人是他,鐵宇鈞。
照片中的女人,是一朵燦爛綻放的薔薇。
充滿活力,眉睫彷佛沾著晨曦中的露珠,那麼的純真,棕色的眼珠澄澈剔透,粉女敕臉頰上的一彎柔笑是如此甜美,足以融化每一座高築的鐵牆,鑽入冷硬的心……一如鐵宇鈞的心。
他的心是那麼幽黑,那麼沉邃,卻留了一盞燈給照片中的女人,獨獨為她燃亮一簇火花。
「女魔頭?女魔頭?」
傳自錄音筆的呼喊喚醒了被淚水浸滿的美眸,楚寧驟然掀開沉重的眼皮,驚覺自己握得太緊,錄音筆的外殼都快被捏碎了,連忙松開些。
「希望你還在听,不管你對那個男人究竟有沒有好感,也不管你現在心情有多糟、有多糗,听我一句良心的建議,絕對、絕對不要待在那個男人身邊。」
接著,威廉的嗓音沒了笑意,轉為千年難得听見的嚴肅認真。
「我幫你弄到這份情資的時候,听見很多流言蜚語,你絕對不會相信,那個男人放出了多少假消息,是他讓俄國佬誤認為你和他私下串聯,中情局以為你是他的情婦,也準備放風聲緝捕你,還有個更勁爆的消息,鐵宇鈞告訴之前臥底時的毒梟,你購入了一批白家軍火,打算廉價轉售給他們,以此作為交換條件,全程護送他進入墨西哥。」
墨西哥,是他下一個停靠站,這一路上從不曾從他嘴中透露,只字未提。
原來,她只是他旅途中的過客,一具隨身攜帶卻是隨時可拋卸的行李。
不,不是行李,威廉說得對極了,護身符……鐵宇鈞只把她當作一張狐假虎威的護身符使用。
一切真相大白。藥局外的突襲是他精心安排的障眼法,讓她誤認為那是俄國佬派來的殺手,讓她陷入相信自己非得與他成為生命共同體才能全身而退的陷阱,他早算計好一切,將她拖入這團黑暗的漩渦。
從兩人視線交纏的那一刻起,早就撰寫好這最後一幕的戲碼。
他細膩譜寫的對白,全是引誘她參與演出的誘餌。
從頭到尾沒有說過一句謊言,他所言句句屬實,是她自己蠢得信以為真,讓失控的激/情沖淡防備,蒙蔽了雙眼。這個世界,眼見不一定為憑,感官知覺的判斷往往反而使人困死在無可自拔的泥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