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稟師父,徒兒跟著師父已經十二年了。」回答師父的問話,她總是中規中矩,師父問的,她答,師父沒問的,她也不多答,十分小心謹慎。
「十二年……是嗎?這麼快了呀……你已經由當初那個五歲的娃兒,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了。」
令狐絕腦中浮起當初那個五歲孩子的模樣。當年黃河泛濫成災,他路經途中,難民成群,卻在眾多難民中,注意到這個孩子。小小的她,眼中有著害怕,旁邊沒有大人保護,卻不哭也不鬧,雖然滿身骯髒,但他一眼就看出這娃兒相貌清秀可愛,當下,他就決定將這孩子帶回山上,成為他的弟子,教養習武。十二年過去,如今她已經長成十七歲的姑娘了。
「徒兒感謝師父教養之恩。」梁靜恭謹地說道。即使跟了師父十二年了,她和其他弟子一樣,對師父的深不可測,仍心存敬畏。
她們每一個人都是師父從外頭撿回來的,而且只有女弟子,沒有男弟子。
這十二年來,梁靜從未看過師父發脾氣,就算是弟子做錯事,師父也是笑笑的,不曾罵過一句話,但這不代表他不責罰。
「人會犯錯,就是訓練得不夠。」
當師父笑笑地說出這句話時,那個犯錯的徒弟肯定是一臉赴死樣,因為師父的訓練,絕對可以讓人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對師父的敬畏只會增加,不會減少。
「靜兒。」師父的一句輕喚,讓梁靜心口大跳,思緒也拉了回來。
「是,師父。」她戒慎地應著。
「你會不會覺得,長年待在這山中,景色雖美,但是如此萬世太平,也索然無味呢?」
「回師父,靜兒覺得這山中無甲子的歲月,挺好。」說話間,她發現自己額角沁出了一滴冷汗,同時听得師父嘆了一口氣。
「師父卻覺得,日子挺無聊的哪!我退隱江湖,過著安逸的日子,可發現太平日子過久了,竟懷念起當年在江湖上的風風雨雨了。」說話間,令狐絕已步回山崖邊,雙手負在身後,如仙人一般,任由衣袂飄動,俯望天地美景。
梁靜抬眼瞄了下師父的背影,心想師父話中在暗喻什麼?待在這里無聊?她倒是覺得這里與世無爭,挺好的。
正在思忖師父說這些話到底有何用意之際,師父已給了她答案——
「靜兒,你也該下山去見識見識了。」
梁靜怔了下,對于師父突兀的話感到詫異。「師父要徒兒下山?」
令狐絕含笑的目光轉過來盯住她。「你不想嗎?」
靜兒心口撲通大跳。慘了!難不成給師父看出來了?她其實是個很容易滿足于現狀的人,不像其他師姊妹對江湖充滿了好奇,也沒有師姊妹那種積極想要冒險的心思。相反地,她只想乖乖地待在山上過平淡日子,最好老死在此,這也是為什麼她比一般同齡的師姊妹更沈穩的原因,因為,她心中無欲念、無野心,只想安分守己的過著太平日子。
可是師父卻選中了她,要她下山?
望著師父溫和俊美的笑臉,她心懷畏怯。師父明明說自己無聊,但自己不下山,卻要她下山?
她心中雖驚疑,但是仍然恭敬地低首。
「師父有令,弟子一定服從。」她不敢有半點反對,不要命的才敢違逆師父,爽快的答應,說不定還有轉圜的余地,讓師父收回成命。
令狐絕見她「不敢」反對,唇邊的笑意更深了。
「別緊張,師父只是覺得,年輕人該下山見見世面,學武的目的雖然是修身養性,不過若能下山磨練一下,那也能多增長一些智慧,不是嗎?」
「師父所言甚是。」她低著頭回答,隱藏不安的神色。師父越是輕描淡寫的說話,越是讓人忐忑不安。明明「下山」二字听起來沒什麼,她卻覺得毛骨悚然。
「剛好為師有件事要托付于你,你正好乘這個機會下山一趟,幫為師送一份禮給故人。」
第1章(2)
她意外地抬起臉。「送禮?」
「師父一位故人要嫁女兒了,你幫為師送一份賀禮過去吧!」說著從懷里掏出一個木盒,伸向她。
原來是送禮呀!那根本沒什麼,去去就回來了。這樣的下山見識,沒什麼好怕的。她心中大大地松了口氣,同時恭謹地上前,雙手接過師父遞來的木盒。這木盒形狀扁平,可以想見里頭之物不大,沒有師父的允許,她也不會輕易開啟。
「你把此物交至‘白鶴山莊’的莊主夫人柳明月手里,你無須解釋,她看到木盒里的東西,便會明白了。」
「是,師父。」梁靜將木盒謹慎地收進襟口里,然後恭謹地問師父。「師父可還有其他吩咐?」
見她將木盒收下,俊美的眼瞳眯出了笑意,眸光溫煦慈愛。「沒有了,你回房收拾收拾,打包好,向安婆子領盤纏,便即刻下山去吧。」
「是,徒兒這就動身,在此先向師父告辭。」梁靜轉身要離開,原本提到喉間的緊繃,正要悄悄松口氣的同時,身後又傳來師父的叮嚀——
「路上一切小心,要好好照顧自己。」
她轉回身,再度福身施禮,感謝師父的關懷。「是,師父。」
「喔對了,記得避開姓獨孤的人。」
梁靜怔住,不解地抬頭。「避開姓獨孤的人?」她想知道原因,但師父卻逕自結束了談話。
「去吧。」令狐絕不再看她,繼續負手在身後,面對著壯闊山河和雪絮紛飛的天地,如往常那般不動如山。
梁靜不敢再打擾師父,默默地轉身退下,回到自己的房間收拾東西去。
當她回到石屋大院里,原本在聊天的師姊妹們一見她回來了,都紛紛來詢問師父找她何事,一听到師父要派她下山,皆是一臉驚訝。
「師父為何會突然要你下山?」
「會不會有危險呀?」
「師父在打什麼主意?該不會又是什麼可怕的訓練吧?」
面對師姊妹們的疑問,梁靜心中雖然也充滿了疑惑,但她實在想不出來,送個禮會有什麼可怕的,因此向姊妹們抿出一抹安撫的笑。
「師父的一位故人要嫁女兒,所以師父派我去送賀禮。」
「然後呢?」
「送完禮,就回來。」
「咦?就這樣?」
「就這樣。」
此時此刻,她心中的確是這麼認為。人家嫁女兒是喜事,送禮也是喜事,喜上加喜會有什麼問題?
「這師父吃錯藥了,這次居然沒耍奸?」眾人眼楮瞟來瞟去,互看彼此,一副太陽打西邊出來的質疑態度。
不是她們喜歡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實在是師父前科累累,畢竟有奸詐的師父,就不可能沒有疑神疑鬼的徒弟,要怪就怪師父,她們是無辜的。
「太好了,這樣咱們就放心了。」沒有驚險萬分的事發生,她們都為梁靜感到慶幸。
看師姊妹如此關心她,梁靜不禁動容,心兒溢滿暖暖的感動,想不到平日大家打打鬧鬧,吵架打架都有,可是當听說師父叫她下山時,卻能一笑泯恩仇,對她表現出真切的關懷之情,令她心兒暖烘烘的。
「原來大家如此關心靜兒,靜兒不由得喜極而泣哪!」說著用袖子拭拭眼角滴出的兩滴感動之淚,來表示心中的謝意。
「我們當然關心啦,因為我們還要托你買東西回來呢!」
「呃?」梁靜一頓,睜大眼望著眾師姊妹們漸漸移近的狡猾笑臉。
眾人猛然紛紛出手抓著她,口中叫嚷著——
「幫我買木梳回來!」
「我要胭脂水粉!」
「小說!幫我買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