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不好,就當是你幫我完成案子的小酬勞。」借口,面對溫小姐,他越來越精于制造借口。
乍听,她傻眼,看他那什麼強硬的態度……這個男人,真是越來越難防了喔,「是喔。」她顱向他,大眼閃動笑意。
這個男人根本是在睜眼說瞎話。她昨天才跑去NOVA看過電腦,眼前這台明明就是剛推出不久的新產品,他哪能「荒廢很久」?
「是啊,我買了快四年了吧,一直用不到它,反正放在家里也是佔位子,倒不如送你用,不然一直把它放著,太浪費地球資源了。」可憐的沈總監想討好伊人,又唯恐遭受拒絕,已接近胡言亂語了。
「它看起來很新。」
「嗯,我沒怎麼踫過它。」
溫報晴垂眸看著筆電,眼瞳里藏著竊喜般的笑意,居然被個謊言感動得一場糊涂,她失笑道︰「沒想到我的資料這麼值錢。」
「當然值。」唯恐她下一句就是推卻自己的好意,他沖動地說;「如果覺得還是欠了我的話,下禮拜陪我去看個畫展?」
「好啊。」抬起臉,她一口答應,甜美而靦腆的笑容讓他看愣了眼。
他發的這一球,她穩穩接住了。
周末中午,沈書行開車載溫報晴去國父紀念館參加國內知名畫家的畫展。
水墨遇合——潘公凱、黃光男水墨雙個展,低頭翻著他帶來的資料,她一路與他說說笑笑;半個小時後,他停好車,與她一同步向目的地,走著走著,一道尖叫突然從他們身旁橫掃而來——「溫報晴……溫報晴!真的是你!」
尖銳如刀的驚喊截住了她的步伐,凍住了她全身的知覺,她呼吸一窒,不可置信地看向左邊正往自己沖來的中年婦人,那是張即使化了灰,她也不會忘掉的盛怒惡容……那,更是她的惡夢。
「終于被我找到了啊!」氣喘吁吁的,女人發瘋似地抓住了溫報晴的手臂,血紅著眼,臉容扭曲,用力甩了她一大巴掌,大聲嘶叫︰「沒良心的賤貨!不吭一聲就跑了,你害我倒賠很多冤枉錢你知不知道?」
響亮的巴掌聲震住了沈書行,他立時上前制止女人的拉扯,怒喝道︰「你住手!」
「你誰啊你?她是我女兒,你吼什麼?」女人瞪著他,硬是不肯放手,沈書行眼中掠過一瞬的驚疑,轉頭看著被打偏臉的溫報晴,即時憶起翟詠鳳說過的話,頓時意會到眼前是出了什麼混亂的狀況。
「你當街打人已經構成傷害罪了。」強行扯掉女人糾纏不休的雙手,他摟過身旁慌駭到僵直的身軀,沉聲警告︰「你再動手的話,我就要報警了。」
女人怒目一凜,霎時有些反應不過來,突然想起自己兒子還在打販毒的官司,正進入求情輕判的階段,她不能再惹上什麼是非來拖累兒子了。
驀然感覺到四方投射過來的好奇眼光,女人恨恨地、死死地瞪視他懷里滿臉失措的溫報晴,惡聲指罵︰「你這個不孝女!把我這親生媽媽丟下,都不管家里了啊!你弟弟出事了你知不知道?那是你的弟弟啊!為什麼我會生出你這樣沒良心的女兒啊!沒天理、沒天良啊!」
雖然沒辦法對她怎麼樣,但至少可以中傷她,起碼讓她在這個男人面前抬不起頭做人!誰會看得起不孝女?當初她敢離家出走,害她賺不了那筆大聘金,現在她絕對不讓她好過!
歇斯底里的叫罵引來所有路人的圍觀,一般不知個中原由的人,都會本能地同情起弱勢的那方,把充滿輕蔑及不屑的眼光投向溫報晴身上。
溫報晴咬牙承受著,太多的屈辱與恐懼漸漸教她不受控地顫抖起來。
「你會有報應的!你無情無義不忠不孝,早晚會有報應的!看以後你的孩子怎麼對待你!」
再也受不了面前魔音般的詛咒,她咬緊下唇,忍住涌上喉間的嗚咽,扭過頭,掙開了沈書行的保護,開始拔足狂奔。
第八章貼心(1)
自從離開宜蘭後,溫報晴憑著自己的努力,展開了屬于自己的新生活,單身獨居的日子看似孤單,其實自在,只要不再活在那個充滿驚恐及不快的屋檐下,她就能重新擁有自己的人生。
然而,她擺月兌了痛苦的過去,卻甩不掉深植記憶的惶惶不安,偶爾午夜夢回,她還是會作惡夢,夢到自己被生母追罵、被弟弟毒打,每次醒來都嚇出了一身冷汗。
如要出門,她都會選擇避開東部,因為害怕自己真會撞見那樣的惡夢。
而現在,是惡夢吧,她怎麼可能會在國父紀念館踫見那個女人?一定是惡夢,一定是的……她茫然無目的地跑,直到听不見那些刺耳的詛咒,才緩緩停下不知跑了多久的步伐;是雙腿涌現的酸麻以及回到她面前的男人,告訴她這不是夢。
沈書行氣息微喘,垂眸看她尚猛喘著,可臉色依舊一片青白,就知道她嚇壞了。
「我載你回家。」說著,牽起她的手,掌中冰冷的溫度教他皺眉,胸腔泛出了縷縷刺痛。
她一直低垂著臉,失神地看著地上,任由他帶領自己虛軟的腳步走向停車場;想起剛才被他看見了最不堪的一幕,她空茫的目光迷蒙了起來,心中苦澀不已。
她難受著、恐懼著,好怕沈書行會誤會她,一時間,百口莫辯的壓力沉重地沖擊她混亂的思緒。
天下哪有不疼子女的父母?錯的,永遠都是子女。在此之前,她已在生母身上吃過太多這種無賴又誣蔑的悶虧。在親戚堆里,她總是被那個女人毒舌塑造成「不孝女」的形象,教她惡名遠播到連學校的老師都誤會。
她多想辯解,多渴望對他道盡自己那些復雜的身世背景;明明是事實,卻怕越描越黑,只要想到這些,她就感到無力,沮喪得自暴自棄,干脆什麼都不說算了……坐上車,當他駛出停車場後,專注于路況的一雙眼楮不時擔憂地瞥向身旁沉默的女孩。
「還好嗎?」
透出濃厚關切的聲線教她鼻尖酸極,忍住欲泣的沖動,她勉強勾起微笑,說︰「在下個路口就可以把我放下嘍,謝謝。」她口氣像沒事般的輕松,兩眼卻直視前方,不想被他看到自己隱忍的淚水。
為了不讓朋友憂心,她早習慣了偽裝快樂。在電話的掩護下,有時候眼眶明明蓄滿淚水,心情明明很沮喪,她卻仍能笑笑地跟朋友哈啦,她夠厲害,練就出了不帶一絲哽咽的愉快假嗓音。
她討厭落淚,假如哭可以幫她解決問題,她不介意哭到瞎;但掉汨無法為任何人解圍,對事情起不了一絲作用,那麼她只能笑著去面對,至少能讓自己好過些。這麼多年下來,她一直被逼著成長、被逼著堅毅,學會了所有事到頭來還是得靠自己去處理,苛求別人倒不如跪求自己來得實際。她也領悟到脆弱不會給自己帶來半點好處,只有堅強才有飯吃,因此,她從不允許自己哭,只準自己笑,一直笑,不停地笑……「我送你回去。」沈書行不肯讓她下車,逕自駛過一個又一個路口。
他知道她哭了。
不想她總用笑笑的模樣來打發他的關心,更不想她在他面前強撐毅容,他想讓她知道,在這種摔跤的時刻,他永遠願意分擔她的悲傷。
「不用啦……」她把眼楮睜得大大的,努力驅走眼前越趨模糊的淚霧,強忍著即將崩堤的淚水,輕輕道︰「我想去超市買菜,你把我放下就好了。」
他立刻說︰「那我陪你去,順便幫你提上樓。」要爬那麼多層樓梯,又不是有多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