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媽媽,我幫你。」說著,她站了起來,但旋即被按子。
「你幫我把這些吃了。」轉頭把擱在另一張桌子上的饅頭和豆漿放到她面前,阮雲貞說︰「我煮飯煮最慢了,先墊墊肚子,別餓壞了啊。」
「謝謝。」溫報晴笑容靦腆,每年回來度假,總要麻煩翟家父母;她不僅住進小鳳的房間,連吃喝也全賴著他們,教她超不好意思的。
「難得回來,就把這里當自己家就好,這麼客氣,翟媽媽會生氣哦。」阮雲貞笑了笑,打從心底疼惜這孩子。「難得放假就好好去玩,等下別進廚房喔。」
「我知道了。」點點頭,溫報晴乖乖接受翟媽媽的好意。
阮雲貞進了廚房後,偌大的餐廳就只剩她一人。喝著溫甜的豆漿,她把視線投放在窗外被風吹得搖曳生姿的椰子葉上,咬了口饅頭,清甜的滋味瞬間蜜了她的味覺,同時也逼出了被她緊緊密封的酸澀。
這松軟可口的手工饅頭,讓她憶起了小時候總在阿嬤身邊團團轉的日子,當阿嬤對她說︰「晴晴,可以嘍。」她就會把碗里的水倒進那個由面粉堆造的小山谷,然後看著那雙布滿皺紋的手掌,在她面前勤勞地搓揉面團。
她懷念當時的快樂,那份單純和無憂啊,澄澈得一如海上蔚藍晴空。
舌尖嘗著這份古樸厚實的味道,她鼻酸著,仿佛看見阿嬤正坐在自己的對面,那張總是笑吟吟的老臉啊……她思念著,不禁濕了眼眶,好想回到過去,好想再抱抱那嬌小微駝的身軀,好想讓那瘦弱但堅強的肩膀撫慰她滿身的風霜……再過兩星期,她也不過是個剛滿二十三歲的女孩,可在那噙淚的臉容上,卻有著與她歲數不符的滄桑,若非歷遍刻骨的悲慟,她不可能會有那般傷感又無奈的神色。
斂起面容,沈書行在餐廳門口裹足不前,看著那個總是笑容滿滿的女孩獨坐一角,發著呆、淚滿腮,這情景,揪緊了他的心房。
恍惚間,門口響起了腳步聲,她嚇了一跳,以為是翟爸爸進來了,趕緊垂下頭,抹抹臉,再抬眼時,她怔住了。
伸出手遞給她一包紙巾,沈書行目光深邃,難以自制地牢牢瞅著她臉上來不及蒸發的淚痕。
「啊。」接過紙巾包,她不自在地干笑了聲,覺得好尷尬,看他拉椅,頎長的身軀在自己面前坐下,他的靠近教她更感困窘,連忙找話聊。
「是手工饅頭咧,好好吃。」抹干淚痕,她唇辦一掀,又變回那個開朗愛笑的溫報晴。「你今天有吃到早餐嗎?是老板親手做的喔,好吃到爆!外面買不到的好滋味啊……有沒有很感動?」
她問他,笑容憨氣,為方才失控的眼淚粉飾。
好吃到哭了?會不會太夸張?
「都說了你有推銷的天分。」他牽唇調侃,明知她是在瞎掰,可也看出了她急于掩藏難過的心緒,因此他避重就輕,選擇順著她的話走,祈望能讓她好過些。
「都說了我根本沒興趣嘛。」她沒好氣地堵回去,忍不住又笑了,他淡哂,問她︰「在吃午餐?」
「是早餐。」她喝了口豆漿,濃郁豆香讓她笑眯了眼。
「這時候還有早餐供應?」
「我有特權呀。」她樂得哈哈直笑。「我爸和老板是老友,而我又是老板女兒的姐妹淘,所以就算睡過頭了也有早餐吃。」嘿嘿,她在享受特權咧。
「很不錯的特權。假如老板是皇帝,那你就是皇親國戚了吧?」他莞爾,黑眸瞅緊她燦爛的笑顏,頓覺一陣目眩。卸下淡妝的溫小姐,素容更顯平凡了,但為何只要她一笑,就能予人一種安定而明亮的力量?
她的笑容真誠得甚至滲出了感恩的神采,他直覺她是幸福的,但卻又矛盾地發現了她笑臉底下的憂郁;他被她的快樂吸引住,更被她的脆弱撩亂了心池。
「不然你來做我的姐妹淘好了,我保你在這里三餐溫飽。」她豪邁道,玩笑話說來順口,跟他聊天是出乎意料的自在,她幾乎忘了他是弘風的總監,她的胡扯教他笑出聲。「我該有另一個比姐妹淘更合適的身份。」丟出暗示,他目光閃爍,嘴角笑意魅然,不難听出他的弦外之音。
可惜事與願違,他高估了她的智慧——不,不是她不夠聰明,而是她壓根兒沒像他那樣肖想著他們之間能發生些什麼,因此,她對他露出困惑的表情。
「例如?」除了做姐妹淘,還有什麼身份能讓他跟著她在這里吃香喝辣?
「你男朋友呀?」
嗄?這算哪門子的回答呀?
溫報晴臉爆紅,迅速回頭,看到一道背光的魁梧身影正大步走來,她干笑道︰「翟爸爸回來啦!你手上拿著什麼……蕃茄哦?
不是被小偉摘光了嗎?」
「你男朋友呀?」甩都不甩那個試圖轉移他注意力的女孩,翟教然只是重復剛才中氣十足的詢問,一雙炯亮的眸子緊盯住面前容貌清俊的男人。唔,長得滿帥的,就不知人好不好?做什麼的?有能力照顧好晴晴嗎?看起來滿成熟的。嗯哼,年紀大沒關系,男人就是要穩重才能顧好妻兒啊!
「是上司。」一眼就看穿翟爸爸的滿月復疑問,溫報晴覺得好無力。真是的!他到底想到哪兒去了?為免誤會,她一再重申︰「翟爸爸,沈先生是我現在的上司。」拜托別想歪了,她還要在沈先生面前做人咧。
不料,沈書行對她的說法倒有了意見,「是同事。」他皺眉,不喜歡她將他當上司看待,一那樣充滿隔閡的稱謂,他听了不舒服。「你不是行政部的人?」他反問她,表情強勢,語氣極拗。
她臉色僵了下。干嘛給她倒戈?沒看到翟老板的眼色越來越曖昧了?
她納悶道︰「是沒錯啦……」但有差嗎?還不都是比她高級的官大爺?把部門分那麼細干嘛?
「同事約好了一起來玩?」翟教然笑得更三八了。
「不是。」忍著就要賞長輩白眼的沖動,她看著翟爸爸眼底的訕笑,覺得頭好痛。「我不是四天前就到了嗎?怎麼可能跟沈先生一塊兒來?」
他昨天才到耶。
「喔。」翟教然還是笑得很壞,意思是他們只純粹有緣踫到?
哪那麼巧啊!他涼涼地問︰「現在不是流行前後腳?」年輕人的把戲嘛,別以為他這老頭不了喔。
「我剛剛看到翟媽媽好像燙到了,手腕紅紅的……」煞有介事地,她故意搬翟媽媽出來趕人。
丙然,翟教然一听,立即揪然變色,直往廚房沖去,一顆蕃茄從他懷里滾落,踩著了也不自知,繼續狂奔,留下一地肚破腸流的爛蕃茄兼一路沾染汁液的腳印。
滑稽的畫面教他倆哈哈大笑。
「沒想到老板還滿有喜感的。」
「是呀,他看起來好像很凶的樣子,但這里最逗的就是他。」
「看來老板很關心你的感情狀況?」噙著溫煦的笑,他狀似不經意地問話,其實別有用心,極欲了解她周遭人事,尤其是她的感情生活。
「是關心過了頭。」她唉嘆,對長輩的著急感到很無奈。「每年回來都問交男友的事,你知道的,他們那代人總把「女人一定要嫁」的舊觀念當成真理,好像不結婚的都是罪人。」在這里,任她說破了嘴也沒人听懂她的話,有夠郁悶的。
「你不想跟男友結婚?」他心一沉,不覺鎖起了眉。
原來她已經有男友了?不知他們的感情如何?他有機會乘虛而入嗎?
他不怕追她辛苦,只怕她對男友用情專一;這時候,他竟希望她是個容易見異思遷的女人……「嗄?」她一愣,噗笑出聲。「你誤會啦……哈哈,我沒男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