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干嘛?」
低沉的問話伴隨著冷冽的目光一並砸到她臉上,她喉嚨出不了聲,霎時成了啞巴。反正已作了最壞的打算,她沒蠢到要自認偷看公司機密,怕要負上刑事責任。
「這次又是幫誰收爛攤子?」盡避她進來檔案室的意圖太明顯,可他仍願意往好的方面去想,只因……她不像外頭競爭對手派來的間諜。
這種事,弘風發生過一次,但溫報晴身上沒那個人的味道——那種城府深沉的味道……他是這麼說服自己的。
咦!她……好像看到一線生機喔!
「我……我不能說。」別開眼,她暗自松口氣,起碼自己的企圖不會被識破。
「持有檔案室鑰匙的同事沒幾個。」他淡淡道,絕對要查出是哪個白痴亂交鑰匙。
「他今天太忙了才沒空進來存檔,他不是故意擅離職守的。」她幫腔,不想為了一己之私而害了別人。
「借口。」扯唇冷笑,他胸腔沒來由地燃起一股忿怒。先不論她有何企圖,光想到她一直被人惡意指使就火大。「你不說的話,我罰得更重。」
「鄭繼光。」她招了,口氣絕望。「可是真的不關他的事,他有交代過我放好檔案就要盡快出去,是我……是我耳背,一時忘了要避嫌。」垮下臉,她進一步招認,口氣更加絕望。
做不出誣陷他人的事,她不想害人,而且是她理虧在先,他真要報告老板或者報警的話,她也認了,唉。
其實她大可把責任推給鄭繼光,或是事先跟他來個君子之約——要是她把人供出來就不追究她的過失,但她沒有。
像她這種人,要怎麼在弘風生存?圍繞在她身邊的,多半是人渣。
「存檔存到擅自打開來看,我可以馬上報警。」沈書行沉聲道,但他的目的只是在警告她,不是真要叫警察來抓她。
並不太懂得自己為何要這樣維護她……是為了補償她長期遭受壓榨?
還是看她好像笨笨的,根本威脅不了什麼?
「我知道。」煩躁地耙梳了下長發。唉!才第一次做壞事就被撞破,真衰!思及此,她簡直嘔死了,整個不耐煩起來。「誰叫這張圖畫得這麼好,我忍不住就打開來看了嘛。」這句倒是實話,要不她怎會整個趴在地上當漫畫看?
畫得好?沈書行瞥了瞥檔案夾標示的年份,深眸驀然失溫。
「溫小姐,你眼楮月兌窗了還是近視加深?沒看到里面都是被退的爛圖?」他講話的口氣突然惡劣起來。那些檔案藏住了他曾有過的失敗,而那些年份,也記載著他太多不愉快的記憶。
那些他早該忘了、卻忘不了的爛回憶!
他這是在說她眼楮有問題?這跟侮辱她的新偶像有何分別?厚!好過分!
「退稿了又怎樣?是畫得很好呀!」她不以為然,眼神不忿,誓要維護自己的新偶像。
「真畫得好就不會被退。」他不屑地冷笑,鄙夷的眼色透出一絲自厭。
「不要歧視退稿喔你!」忍不住把怒氣吼出來,她徹底被他惹毛了,紅撲撲的臉頰似全是火焰。「後期的圖全比不上這些所謂的退稿!現在負責畫圖的那個人應該來參考這些圖才對!不然很難有進步。」顧不了人家是高高在上的美術總監,她卯起來跟他嗆。
真是的!他到底會不會品圖啊?溫報晴覺得他這美術總監是在做假的吧,超沒眼光和水準的。
一听她這話,他冷顏愀然變色,馬上站起來走去翻出最新的檔案夾;再回來時,他索性盤腿而坐。「看清楚!這才是真正的好圖。」打開檔案夾,他的長指用力在她面前戮戮戮!也不哪兒來的堅持,他就是非要她認同不可。
發揮她听話的特性,她很乖地翻看他搬來的各種最新企劃圖畫,但她每看一頁就翻一次白眼,明顯無法苟同他的眼光。
認真翻完,她抬起臉,惋惜地望向他的臭臉。「如果沒有電腦幫忙做修飾,這些圖根本見不了人。」科技成就一切?好像是有這麼一句話沒錯。
「從來沒有人說我的圖不行。」輕斂怒容,看她瞬間愣住的小臉,他撇唇,干脆向她討教。「你倒說說看,我的圖哪里比不上這堆爛圖?」依舊是強硬的口氣。
她抿唇,終于意識到自己有多白目了,居然傻到去批評美術總監的圖。嘖,果真言多必失。後悔?為時已晚矣。
見她不語,他又說︰「就當我是路人,我想听你的意見。」越是不信自己的畫技退步了,便越想知道他到底跟以前差在哪兒。
「我、我又不是科班畢業的,剛才是我胡扯啦……」她別開視線,沒笨到要在專業人士面前班門弄斧,更不想得罪這號大人物,怕自己以後吃不完兜著走。
他挑起眉,深邃的眸中掠過一抹興味。剛才那個振振有辭跟他對嗆的女孩跑哪兒去了?看她現在整個氣勢弱掉,還推翻先前自己說的話,亂沒骨氣的,真好笑!
「讓公司不斷進步是員工的責任,你不說,我就當你失職。」
「喂!」她回眸瞪人,覺得他超不講理的,干嘛逼她這個小助理得罪大人物?
他微笑,本來冷卻的眸子瞬間溫暖起來。「你盡避說沒關系,我不記仇。」他虛心受教之余,也想知道為何那些爛圖能受到她青睞,「你保證不會秋後算帳喔……」瞅緊他眼底的笑意,她能確定他沒在生氣,但仍是有所顧忌。
瞧她戰戰兢兢又無比謹慎的模樣,他咧開嘴,問她︰「要不要我拿身份證出來做擔保?」
她一愣,然後哈哈大笑。「不用。」沒想到平日嚴肅的沈先生也會耍寶喔。
打開陳舊的檔案夾,溫報晴把圖遞到他面前,再挪來新圖放在一旁,方便他作比較。「這是十年前的圖了,當時的電腦技術沒現在這麼先進,每一筆都得靠自己描出來,這張圖看起來的確沒你畫的那麼光鮮,但是,這個人畫得很用心。」
垂目覷著身前的發漩,他眸光深幽,听她慢慢揭示一直被自己刻意忽略的問題,俊顏上的笑意隨著她的言辭淡去無蹤。
「看他畫的圖,會讓人感覺到他的熱忱。他沒用上太多修圖的技術,我想,這個人一定很喜歡畫圖,他畫得好細膩好漂亮啊,就算是經過了這麼多年,他的圖看起來還是很鮮女敕,仍像從泥巴里長出的鮮花,活生生的……」閉起眼,她深吸口氣,抬起臉,沖著他綻出笑靨。「你聞到了嗎?這張圖有鮮花的芳香。」
帶著憨氣的燦笑映入眼簾那一刻,他恍然閃神,阻止不了心跳失序的速度。勉強拉回心神,他黯下眼,急著掩飾狼狽的心動。「你是想說,我畫的圖像假花,假假的沒點生氣?」是受她影響嗎?他竟然開始覺得眼前的圖變得死氣沉沉。
「是啊。」本來還怕他听不懂自己這套抽象的說法咧!她輕笑了聲,指了指他畫的圖。「你的圖很美,但美得好假。若他那筆觸叫渾然天成的話,你的就是後天加工。說真的,你的創意不錯,如果多花點心思去畫,效果會……咦……」
倏然瞠目,她吃驚地盯著圖上的簽名,忙把兩份檔案夾調轉過來,急切又專注地比對兩張圖的簽名,然後,訝異得出不了聲。
她的反應遠比他想像中激動。
「兩張圖都是你畫的!」三十秒後,她終于爆出尖叫,听見自己嚷得太大聲,嚇得舉手掩唇,瞪大的目眶呈幾乎掉出眼球的狀態,
「嗯。」緊抿薄唇,他只輕輕頷首,幸好他心髒夠強,不然會被她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