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孟庭連忙搶過韁繩,總算穩住了馬車,從未駕過馬車的他,倒是別有天分,像個馭馬老手,意氣風發,毫無困難,還可以一邊閑閑地說著童年趣事。
他說到幼時因家貧無錢買紙筆,就在泥地上作畫寫字,沒想到雞群竟跑到泥字畫上隨便踩踏拉屎,他一怒之下,猛追到那幾只肇事的禍雞,公的閹、母的鞭,狠狠修理一頓。
葉夢殊又是笑得吱吱咯咯。
這段往事,林巧兒亦是知曉的,被蔣孟庭又閹又鞭的那幾只雞,正是隔壁家林大嬸養的,當時若非林老爹拿錢出來代為賠償,蔣孟庭必會被林大嬸抓去告官,事後也必遭繼父痛打一番,她回憶著述說往事。
「竟然有人會為了幾只雞被痛打?人生際遇差別真大,早上出門時,我才為送來的幾件舞衣不滿意,而大發脾氣呢!」
丙真是稚氣未月兌的少女,前一分鐘,葉夢殊才笑得花枝亂顫,這會兒忽又因听見蔣孟庭的事多愁善感哀嘆起人生來,想到舞衣,紅唇也嘟了起來。
「整個南京城這麼大,偏就找不到一個好裁縫,氣死我了,送來的那些舞衣說有多俗氣就有多俗氣,我讓他們照著國外雜志里的禮服樣式去做,竟做也了四不像,氣死我了!」葉夢殊連連抱怨,噘起嘴來。
又是舞衣惹禍?這楚霸天究竟何德何能,竟輕易攪動一池春水,搞得到處雞飛狗跳的?林巧兒搖頭失笑。
「這你就有眼無珠了,你眼前應是個最了不起的服裝設計師,她設計的衣服人人贊不絕口,瞧,她身上這件衣裳就是她自己設計剪裁縫制的。」
「別替我胡亂吹噓,待會兒牛皮就被戳破!」
林巧兒睨了蔣孟庭一眼。
「哇,那太棒了,不管不管,好巧兒姊,你一定要為我設計一件最美最美的舞衣,人家為了參加楚霸天的舞會,已經準備了快一個月,還特地去學習跳舞,若沒有一件美麗的舞衣,不管舞跳得再好,也是掃興呀!」
葉夢珠說風就是雨,纏得林巧兒只得點頭。
「小蔣你不是直想找人穿你的畫當舞衣嗎?夢兒不正是最佳人選?」
林巧兒靈機一動,四兩撥千斤,既幫了夢殊也替自己解了圍,否則以蔣孟庭的賴皮霸性非磨得她答應不可。
「好耶,我要我要!就這樣說定了!」
好熟悉的語言模式!葉夢殊的興奮嚷嚷,與蔣孟庭的皮樣簡直如出一轍,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們一路暢游,離南京城也愈來愈遠,視野逐漸荒涼,人煙罕見。
隨著路面愈來愈窄也愈泥濘,車輪轆轆,馬車也走得顛顛簸簸。
由于第一次有機會駕馬車,蔣孟庭玩得不亦樂乎,搶著韁繩不肯放,葉夢殊也就隨他去了。
但他畢竟仍是個生手,尋常大路可能還沒問題,但走這山間小徑,就顯得有點力不從心了。
丙然沒多久,馬車忽而一個踉蹌,朝山邊一歪,車輪竟陷進崖壁下的山溝里去。
一天里,馬車兩次被困住,運氣也真是背的太不容易了!
因為之前連日陰雨,土地松軟,車輪陷得極深,偏那馬車是以白楊木精雕而成,極為沉重,三人下車來,費了好大勁兒,起碼推了半個時辰,馬車還是文風不動。
至于白鈴當,這回也完全不配合,閑閑地忤在原地,一對靈活的畜生眼,仿佛冷眼笑看他們,馬嘴還偶爾噴出臭臭的氣息,揚起一抹讓人抓狂的嘲弄意味。
「臭鈴當,爛鈴當,臭馬!你倒是動呀,往前沖呀你!」
無論葉夢殊如何踢它、踹它,它就是一副任你踢,任你踹,老子就是不動,看你如何的痞樣。
葉夢殊氣得小臉蛋兒紅通通地。
蔣孟庭亦是滿頭滿臉的汗,還一手的泥污。
「如何是好呀?」林巧兒的聲音,已經螫有些氣息微弱。
她的身子骨向來就差,之前家中債事、婚約接踵而來,今日又出游勞累,幫忙推車時也無撐起傘來,就這樣直曬了半個多時辰,雖是春日和煦,但午後陽光對她來說仍是過度熾烈,她不堪曝曬的肌膚已經開始紅腫了,人也昏昏沉沉的。
就在三人不知所措之際,這荒郊野外突然遠遠傳來一陣疾馬奔馳之聲。
蔣孟庭反應快,連忙沖到小路中央企圖引起來人注意,葉夢殊反應更快,已然月兌下鮮艷的紅色外衣當作旗幟,朝著前方猛力揮舞。
「小心!」
馬上騎士發現前方情況有異,猛喝一聲,努力勒緊韁繩。
馬鳴嘶嘶,由于突被緊急勒緊韁繩,它揚起前腿掙扎,幸虧騎士馭術精湛,才未被摔下馬來,只見他英勇地站在馬蹬上,雙目炯亮,滿臉的絡腮胡在陽光下閃著黑亮的色澤。
而那騎著另一匹馬的隨從就沒那麼好運氣了,他雖努力勒緊韁繩,煞住了疾騁的馬,但半個身子已然歪掛在馬背外,很滑稽地掙扎著,然後又很滑稽地從馬上摔落下來,跌了個狗吃屎的標準姿勢──他爬起來,氣得破口大罵。
「該死的!」
葉夢殊和蔣孟庭先是一愣,繼而忍不住炳哈大笑。
沒有人發現林巧兒倚坐在馬車旁一棵大樹下喘息,臉已經腫利像紅龜眼。
那隨從滿臉黃泥,連五官都看不清楚了,張牙舞爪兼跳腳地揮拳,嘴里不斷咆哮著不知是哪一國的土話,實在很像廟里乩童在作法,說有多好笑就有多好笑。
「還笑,還笑?小心笑到抽筋!」
那隨從總算發現自己情急下又用了閩南家鄉話,連忙改用普通話繼續罵。
「你們知不知道這樣有多危險?要不是及時煞住了馬,你們就變肉醬了,我看你們還笑不笑得出來?等我的主人楚霸──」
「夠了!」馬上的彪形大漢怒斥,聲音亮如洪鐘,遏止了那隨從。
葉夢殊也差點給震得耳鳴,連忙捂住耳朵。
「啥事攔我去路?」
彪形大漢問得簡短,氣勢不怒而威,蔣孟庭其實有也有點兒被震懾住,但他畢竟非懦弱男子,仍是不卑不亢地說明情況,希望得到幫助。
那彪形大漢會暫時勒馬停下,原以為是哪門子英雄好漢來攔路挑戰,正想給對方一頓粗飽,發泄發泄渾身氣力,此刻一听,竟是這等小事,頓覺好笑,歪了歪嘴角,習慣性地又從口袋里掏出幾顆糖炒栗子拋進嘴里咀嚼,繼而很沒衛生的就將皮渣往不遠處的地上一吐,翻身下馬來。
那一吐皮渣差點就飛到了葉夢殊身上,幸虧她閃得快,反射性地往旁邊一跳,卻險些跌進山溝里,多賴蔣孟庭及時抱住了她。
「你,你好惡心呀你!」葉夢殊月兌口而出,語氣自然不是挺好。
「不爽?」
那滿臉絡腮胡的剽悍男子牛眼一瞪,嚇得葉夢殊往後倒退一步,又躲回蔣孟庭懷里。
「哼,反正游興也沒了,踫巧老子心情好,願意幫你們一把,你們該謝天謝地了,是不是?兄弟。」那滿臉絡腮胡的男子搭上蔣孟庭的肩,哈哈笑著說︰「你的女人是不?這娘兒們挺有勇氣,你有眼光。」也不管青紅皂白地,就一廂情願把兩人送作堆,羞得葉夢殊滿臉通紅,蔣孟庭頓覺滑稽,亦是朗聲而笑。
那滿面絡腮胡的男子端地好神力,走過去彎腰看了看陷進溝里的車輪,他的隨從與蔣孟庭、葉夢珠才待過來幫忙,卻聞他突然暴喝一聲,頃刻間竟已獨力抬起溝陷中的輪子,而那久久不動的白鈴當,這會兒竟也萬分配合地使勁朝前一拖,加上大伙兒在後助陣,終于把馬車給搶出了溝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