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雲卿啞口無言。
周文武繞著姜玖走動,觀察著他的弱點,好一擊痛殺。魏雲卿冷靜之後,說道︰「二殿下,我與執金吾都打不過姜玖,我會幫助你是,犧牲我也沒關系,只請二殿下把這最後一刀給我,我送他最後一程。」
魏雲卿見他沒有說話,只當他默許了。他心里微嘆了口氣,不管如何在泥沼中掙扎,最終他們都在最美麗的年華逝去……思及此,他又苦笑,想起以往快意人生的日子,姜玖若听他說這麼文縐縐的話,必定會嫌他心思軟弱。
心思軟弱,撐不起西玄貴族的擔子,偏他又是獨子,幸而姜玖多方照顧,回憶那些年最常出現的畫面就是他唱歌跳舞,姜玖非常有耐心的看著,然後對他說到︰「放心吧,有我在呢。」
放心吧,凡事有姜玖在,誰敢動魏雲卿?
「……放心吧,最後一刻有我在,大不了就一起走吧。」他喃喃道。連他都知道徐直必須活下去,姜玖必須死。他咬牙,拽緊拳頭,道︰「好歹有陛下陪咱們呢,不冤了……」執金吾匆匆提到連周文晟都中了攝魂,二殿下在場力扛,如今他出來了,那不就代表周文晟死了嗎?死得好!死得好……他忽然看見戴著面具的周文武轉過頭看他一眼。
那一眼……他擅觀人顏色。
周文武突地出手。
他渾身俱麻,大喊︰「等等!陛下沒死嗎?你怎會讓他活著?除非……他攝魂解了?周文武!周文武!姜玖是徐直的身邊人!她會傷心,是人養了一條狗,狗死了都會傷心……」他不顧一切撲上去抱住周文武。
姜玖擺月兌了執金吾,長刀劃下,就算周文武及時推開魏雲卿,魏雲卿仍是被劃了深深一刀。
他痛到跌落在地,再也爬不起來。他啞喊道︰「徐直有頭痛癥!有頭痛癥!要是因為姜玖死了,引發她的頭痛,就是你的錯!天下人不會饒了你——」
周文武狠狠的砍向姜玖的大刀,兩人大刀對擊的剎那,他一腳踢向對方的手腕,卡啦一聲,也不知是誰的手月兌臼了,他趁機拎著姜玖的衣領,逼得姜玖撞上大樹。
他盯著姜玖血紅的眼鏡,面露殘酷道︰「姜玖!身為徐直的身邊人,你竟也敢傷她,恩?區區一個攝魂,你就要把徐直殺了嗎?你的心就這麼廉價?就這麼容易被控制?也不想想是誰保了你七年!這七年來我有多妒恨你知道麼?照顧她所有需求的身邊人,竟要我放過你,就為了不讓她傷心!人的心要是能被綁架多好,我周文武算什麼……」
姜玖試著用掄掌擺月兌他,但兩人身上的鮮血太多制不住打滑,當周文武再度壓住他,咆哮道︰「我只給一次機會!姜玖的弱點在哪里?他最恐懼的是什麼?」
魏雲卿一怔,下意識與已爬不起、可是還拿著西玄長刀不放的執金吾對看一眼,在場的人就他最熟姜玖,可是早成陌路……「在哪里?!」周文武吼道,他被姜玖不要命的打在傷口上,痛徹心扉,但他僅僅只是悶哼一聲,赤紅著眼瞪著姜玖,仿佛這樣瞪九了就能發泄他多年來的惡氣。
魏雲卿心神一凜,破碎的吶喊沖破喉口,聲音再也不似平日的天籟。「姜玖最重情義!姜姓一族全滅,他痛不欲生,他橫機皇室!姜玖!魏雲卿死了!徐直死了!你所看重的人全都死了!你張開眼後,再也看不見你藏在心底的人了!」
魏雲卿死了!徐直死了!你所看重的人全都死了!
姜玖猛地張開眼。
「姜玖,你醒了啊,來,正好喂藥。」九行在床邊說著。
姜玖瞪著他良久,這才慢慢的想起自己還活著。
……雲卿還活著,徐直還活著。
他被攙扶坐起來,下意識的掃過室內,暗松口氣。
「找誰?白華姑娘嗎?今日她有事,所以我來喂藥。」九行笑道。「晚些我跟她說你找她吧。」
姜玖看他一眼,淡淡的說道︰「誰找她,我只是納悶她……怎麼變殷勤起來?」
說起白華,他心底認為不該留,但,留不留不該是他管得——哪怕以往都是他說了算,可是總要大姑娘允了才會。
他雙手尚無力扶起瓷碗,全身肌肉時時麻痛又緊繃,活像不是他的。他憋屈的像個孩子班被喂著。他叮嚀著︰「你多盯著她些,白華心軟耳根子也軟,做事又沖動,大姑娘的身邊人里,喂她不是西玄陛下給的……嗤,陛下絕不會給大姑娘這種人,就怕她對大姑娘心軟,將忠誠轉向別人,總之,你多注意她點,別教她再害了大姑娘。」說道最後,他已有冷意。
「姜玖,你是真看不出來還是假的?白華她有心追求你……哎呀……你怎麼噴出了了!」
姜玖的臉色難看到極點,比起他重傷在身時還要恐怖。他向來不會因隨便這麼一句話而失禮,至少,在徐直身邊,他被訓練的面不改色;他之所以反應這麼大,是因為他終于豁然開朗了。
難怪這陣子她總是有古怪的言語、奇怪的眼神……「我拒絕!」
「白華姑娘人美心地好……」
姜玖冷笑︰「你去娶?」
「其實,你不認為大姑娘的身邊人都很有緣分嗎?看看再臨與同墨姑娘,如今白華又對你……」
「之前兩人只有同事之誼,不理私事,這陣子她突然中邪跑來中意我?說出去誰信?」姜玖喘了口氣,又道︰「多半是她想要留下來。」
「留下來?」
「大姑娘的身邊人,十年為一期,男子入朝,女子的十年是大姑娘對陛下說的。這些女子也需婚嫁,同墨為此,在再臨炸死後在他的默許下偽裝成他的未亡人,就是為了一直留在大姑娘身邊;白華也許以為成了我的人以後就可以留在她身邊,不比嫁個外人而再也進不了徐府,說不定依她的蠢腦筋,等成了親還盼著我死呢……你這樣呆若木雞是怎麼了?」
「不,那個……同墨姑娘是偽裝成未亡人,不是真的嫁了?」
姜玖微微眯起眼。「同墨好像比你大了些?」
「嗯啊……大了些也不錯啊。」雖然粗暴了點。「她是啞巴。」
「我學了手勢……等、等一下,其實我沒別的意思……」九行臉色略紅。「哦?再臨兄這個人是非常隨便的,他對婚姻事不看重,你光看他毫不猶豫炸死就知道,連季姓他都不打算恢復,說不定就這樣跟同墨過下去……」姜玖看著九行蒼白的臉。
他暗自失笑。其實白華也好,同墨也好,他還真的感覺不出她們哪里好,這小子果然還年輕,年輕時再怎麼受創傷都能恢復,但他不行,看人事物總有一份麻木。
九行故作無事的取來信紙。「喏,這是魏公子寫的。」
姜玖隨意看上一眼。都是傷重瀕死的人,那能看見對方;他為了確認雲卿是活著的,而非是他們在欺騙他,一如他們在偏徐直一般,他要九行無論如何都得證實魏雲卿還活著。
然後,九行帶回一首少年情歌。那是魏雲卿第一次自己作詞,他不小心听見的,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十二歲?十三歲?他們醉生夢死還不知大刀將要落下的時候。怎麼這麼久遠的事他還記得呢?怎麼……連雲都記得這首歌只有她听過呢?
也不知怎麼的,每隔一陣子那小子就讓九行送來一闋詞,都是少年時他看過雲卿寫的,確認彼此還活著。呵……據說那種擅歌舞,轉眼就能做出詩詞的人心地柔軟,只要三言兩語就能騙到原諒,所以他才寧可與魏家小子形同陌路……他在看看九行放在他手上的紙卷,是徐直的筆記。他細細讀了一遍,不由得苦笑。他自認西玄貴族之後他是頂尖聰明的,卻還是遠遠不及徐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