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直跪坐在一名學士旁。
白華在旁跟著跪坐下來。"大姑娘,我剛問過了。班主叫這場戲為"奔仙"。"徐直嗯了一聲,細細看著台上伶人的舞蹈,樂師奏曲莊嚴而高妙,舞人果然個個袖長寬袖,外罩素色絹衣。她眯起眼,目不轉楮盯著台上舞人的妝容。
"妝點像鳳凰……"她自言自語。西玄人信浴火鳳凰,而西玄皇族則是鳳凰的化身,雖然只是傳說虛構,但一般而言,其他國家的人是不會可以畫上西玄的鳳凰,除非演出的是有關西玄的故事。
奔仙?
白華知道她一向不管人情世故,拉攏她的衣袖,低聲說道;"大姑娘,今晚不只顏學士來。""嗯?"
她身邊的年輕學士正是顏三,他笑道;"正好在路上遇到學士館的朋友,他們閑來無事就一塊來看看,徐學士不必理會。"徐直往另一頭看去,果然有幾名學士坐在那里交頭接耳—除了一兩名她又印象外,其他學士她全是認學士木牌的,而她之所以會有印象的,都是與她有過交流,或者曾做過她感興趣的研究……至于沒印象的,全都是沒有一點研究結果的,她何必記?
那些學士朝她客氣地頷首,她沒有理會,白華見狀,連忙替她回禮。
徐直在西玄地位固然崇高,但不把人放進眼里,多少也是會召些仇恨的,因而她的身邊人處處替她圓滑過去,那些學士仿佛知道這點,也就擺擺手,笑著去看台上舞人了。
徐直徑自對著顏三道;"你看著舞如何?"
顏三在學士館不過兩年,早知道徐直個性就是有時直接問,而且從不問家常事,只問學術上的事。他聞此言,迅速擺出學士專業的態度,審視著台上舞姿,連嘴細微處都不放過。過了一會兒,他微感疑惑地轉向徐直,客氣的問道;"這舞有什麼特別……"他頓住,滿面錯愕地指著戴面具的周文武。"他……他……"周文武就站在徐直身後,眯起眼看著他。
徐直笑道;"就是它,我將你送我之物轉送給我的……後院人了。"顏三的瞳孔瞪得極大,一時無法縮回。
徐直結果白華攤開的圖紙,送到他面前。"你看,這兩者刻有相同之處?"顏三勉強拉回視線,低頭一看,已經不是驚愕兩字可以形容了。他猛地抬頭看向台上的舞人,不,正確來說,是他們身上的舞衣。
徐直看著他,慢吞吞地調整口音說道;"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白華呆住,等著相貌平常的顏三。
就連站在稍遠處,本是看舞入了神的雲卿,听到徐直的抄襲也忍不住側過頭看著她。
這借花獻佛……也太快了吧?
顏三愣了下,對上她炙熱的目光,但又忍不住越過她,抬眼對上那個更為火熱的男人眼神……面具後的眼神是火熱的吧?他只覺得全身上下被這樣的眼神燒灼得極疼。
"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她又重復一次。"你是南臨人吧?"
"不!"顏三立即反應過來,熱切地說道;"不對,徐學士,這不是南臨口音,還是有那麼點誤差,你要用這種口音入南臨,雖說不會被人察覺有異,但我們自己是不會這樣說的。!
徐直大喜,"對!英雄所見略同,這是我手下人自這班子人嘴里學來的。顏三,你道那座墓跟這班子有沒有關系?"顏三頓時眼眸發光,就差沒有跟她擊掌以表激動了。他就是那個將骨器送給徐直的人,他游歷四方多年,途中曾不慎落坑,才發現那是一座被歲月沖刷道不復原貌的殘墓,他因一時好奇,順手拿了尚且完整的骨面具以及將墓牆模糊的壁畫記了下來,而之所以會好奇,正因沒有看過。
他自認見多識廣,在他所有的見聞中並沒有鳥骨面具以及這樣款式的衣裳,當他千里來到西玄,听聞徐直學識豐富,于是拎著這兩樣去求教。
他所擅長的不在這上頭,但好奇心絕對是學士必備的最大武器。
然後,他以為會被留在學士館供人研究,沒有想到徐直竟堂而皇之收入自己府里,一點也不忌諱。
都是墓里的陪葬品好不好!
"臉上呢?都是如此妝容?"
顏三一怔,又轉向台上的舞人,"哎,面紋似鳳凰,與西玄有關?"他回憶半刻,最終搖頭放棄。"那墓絕對是上百年起跳,壁上的畫早已模糊,僅能勉強辨認衣衫,臉是不可能看清的。我記得那墓是在姚國一帶,世代貧窮,人民為奴佔多數,故而他們有姚奴之稱。身長巨高,依人的體形來看……那個不適合姚奴。"他指的是面具,並且說明他懷疑墓主極有可能是遷移到姚國的外國人。
顏三又往那個面具人看去一眼。那個面具人不甘站著,自行去席地坐下了,還自願自的拿起幾個杯子飲酒,他不由得暗贊一聲徐直這後院人選的不錯,雖是隨意盤腿坐著,但豪邁中帶著正統,若不是根深蒂固融入血中,是做不出這樣的身姿,只怕又是一個"隕落"的西玄貴族……
顏三心里感慨著,不小心對上那男人的眼神。不對啊,那男人怎麼一直看著他?那眼神像嗜血的毒蛇啊!他渾身起了警覺,視野里忽然瞥見徐直臉蛋上的細毛如此清晰,面容如象牙毫無缺點,有時他都會錯認為徐直的先祖混有南臨血,才能如此像南臨女子……等一下,他心里警鈴大作,終于意識到他與徐直挨得太近,難怪被人盯上。
他嘗試著往後一些,與徐直拉開距離,這才覷到那男人的目光仿似不經意地移開。
"徐直,你的男人真真愛你入骨了吧。"
徐直看著他。
顏三再補上一句;"你的男人,真可愛。"戴上陪葬物義無反顧,大男人哉。
徐直沒有回頭看周文武一眼,只道;"西玄人的骨頭是不是太累了點?一會兒將一世燦爛刻在上頭,一會兒連愛意也能留在骨頭里,這樣的骨頭刻意制成面具,你道,是想展現什麼?"
"……"愛入骨只是他胡言亂語,請別當真……徐直有時就是會把人的笑話無限延伸去設想。他失笑,而後輕聲說;"徐學士,此番是周文晟登基,而非二皇子周文武上位,這實在是太好了。"徐直嗯了一聲。
他有慨嘆道;"我雖只在西玄兩年,但幾次學士實驗需要大場地時,二皇子還是會吩咐下去讓底下人鼎力相助,你可還記得去年有學士要嘗試爆破,需要場地嗎?"說起學士研究,那問徐直準沒錯。"我當時還去了。"能夠親眼目睹,即使熬夜也絕對要去!
"那你可記得,二皇子也親自去了?"
徐直看著他,仔細回想了一下。"有嗎?"要問她當時還有什麼學士提出修正律儀,她還能記得清楚,至于雜七雜八的人,記了也是浪費。
顏三臉皮抽動一下。"那當下他就站在你身旁你沒發現嗎……你想走近引爆物看分明時,他還拉住你說了一句"徐直你想死麼。"他之所以記得這麼清楚,是因當時他瞠目結舌,學士的設計妥妥當當,完全不會有隨便爆炸的疑慮,那位二皇子真是怕死……既然怕死,有何必出現在這種地方?如果他記得沒錯,周文武是听見有哪些學士要去現場後才跟著來,該不是怕有學士被炸死在西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