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黑與白酒吧」隱身于紐約市中心的一條巷子里。
推開門走進酒吧,冷冽的白,深沉的黑,以不規則幾何圖形組成的天花板與地板,突顯超現代設計感,配上黑人女歌手慵懶低沉的醉人嗓音,以及爵士鋼琴的搖擺音符,讓人彷佛置身于虛幻的空間中。
再過一個小時就是一年一度的跨年盛會,時代廣場已擠滿了等著一同倒數的人們,然而酒吧里仍是高朋滿座。
坐在酒吧一隅的男子,獨自喝著調酒師為他特調的雞尾酒。那混合著東方與西方魅力的俊俏臉孔,不管男人或女人,早有不少愛慕的目光聚集在他身上。
極短的頭發顯得性格有型,濃眉烏黑,更有著立體的五官,戴著眼鏡的他看來斯文,唇畔卻噙著一抹喜怒難辨的笑,溫文儒雅的模樣卻又帶著狂野的氣息,這樣的反差顯得格外吸引人。
黑與白酒吧里以男性顧客居多,但也不乏獨自前來的女子,不少寂寞芳心來這里尋求yi\夜情的快/感,或是想找段維持長久關系,然而那些都不是他所在意的,以往他來這兒只是工作後放松的小酌一番,今天破了例想買醉。
帶著水果味的雞尾酒根本不足以麻醉他,一飲而盡後,他又向酒保點了杯白蘭地,簡直把它當白開水喝。
他向來不與前來搭訕的女性閑話,通常很快就把對方打發,但今晚他完全不在意來搭訕的人有多少,沒有拒絕,一會兒身邊就坐滿了想陪他飲酒的女性。
帶著五分醉意,他透過酒杯看向這些叫作「女人」的生物。
在他生命里出現了兩次的女人,這麼輕易就撩撥他情緒的女人,在他察覺自己愛上她後就消失無蹤的女人,那個可惡的擾亂者!
一名與他同樣卓爾不凡的男子走進酒吧里,高身兆的身材,俊逸的長相,立刻便受眾人注目。
雷亞諾紳士地請走他身旁所有的女性,然後坐下來,看著他桌上的酒杯,挑起眉。
「你的女人緣其實沒有我想象中那麼差嘛!」
眼前這個醉眼蒙,被女人眾星拱月的男人,真的是他們家雷家最後一個處男嗎?
好啦,更正,是最有節操的男人,對看病比看女人感興趣,對開刀比跟女人約會還熱中,對醫學比對女人還著迷的雷納山嗎?
「差勁透了……」雷納山眼神渙散,透過酒杯盯著遠方。
「是哪個病人惹雷大醫師不爽了?」雷亞諾拿過他的酒杯,啜了一口。這種冷死人的鬼天氣,喝酒是讓身子回暖最快的方法。
雷亞諾知道,老哥對這種烈酒向來敬謝不敏,今天可說是反常到極點。
「女人。」雷納山淡淡的吐出這個字眼。
雷亞諾幾乎以為自己听錯了。女人?這是全天下最不可能困擾雷大醫師的東西!在他眼里,手術刀的曲線比女人更有魅力,醫學刊物抱起來更是比女人難以離手,現在他會說出「女人」這兩個字,不會是世界末日要到了吧?
雷納山不語,只是靜靜喝著酒,眼神飄得老遠,嚴重心不在焉。
雷亞諾挑起眉。看來,他今天晚上的工作就是陪自家大哥喝悶酒。
既然老哥不說話,他也問不出個所以然,只好等老哥喝到醉、喝到吐、喝到掛,再安全地把他送回家,就是身為兄弟最重要的任務了,否則放眼酒吧里的男男女女,多的是想把他扛回家的人。
女人,鐵定是全天下最可愛又最可惡的生物,這是雷納山醉得不省人事之前唯一的結論。
第1章(1)
早晨七點多,夏日的艷陽已照耀大地,隔著粉黃色薄紗窗簾,陽光流泄一地溫暖,也灑落在病床上那張清麗卻蒼白的面容上。
二十坪大的VIP病房寬敞明亮,深咖啡色真皮沙發擺在左側,對面是精巧的電視櫃,四十寸的液晶電視佔據了一半,廚房、浴室也應有盡有,若不是有張病床就擺在顯眼處,會讓人誤以為這是間單身公寓。
這里是一天兩萬五千台幣,台北知名金英醫院的VIP病房。
沒有刺鼻的消毒水氣味,病房里飄散著淡淡花香,百合的清香、玫瑰的濃郁,都是「朋友」們祝福方藍菁早日康復的鮮花。
對方藍菁來說,除了親戚,人只分為兩種,不認識的叫陌生人,認識的就叫朋友,而朋友就是朋友,沒有特殊意義,不過是商場上帶點利害關系,大家禮尚往來,得知她住院後禮貌性的送上花束罷了。
其實,方藍菁比較喜歡女佣阿娟從自家花園里剪下的一大朵粉紫色繡球花,只有它被插在花瓶里,擺放在窗邊。
家里的佣人上至總管下至侍女,大家都想來探望她,她卻一一婉拒,認為沒有必要因為她身體微恙就勞師動眾,她又不是生了什麼大病,只是胃潰瘍而已,甚至連阿娟只照顧她兩天就被她請回去,一點也不想給任何人添麻煩。
原本就極少曝曬在陽光下,膚色偏白的方藍菁,此刻病容更顯蒼白,實在比一張白紙好不了多少。
挺秀的俏鼻因為對早晨的冷空氣過敏,打了數個噴嚏後略微發紅,成為她臉上唯一有血色的地方,小巧的嘴唇,細致的五官,最吸引人的是那雙清靈的眸子,總讓人覺得她遺世獨立,將自己遺留在眾人之外。
方藍菁縴細的骨架上沒有多少肉,又因為病了一場,本來就沒什麼本錢的身子此時看來更是嬌弱不堪,但這會兒她坐在病床上,腰背挺得極直,彷佛那雙肩膀可以扛下任何重擔。
听著電視上播放的財經新聞,她看著手上那份公司上個月的財務報表,蹙起眉,神情專注,完全沒有注意到推門而入的白袍男子。
身穿白袍的雷納山挺拔帥氣,三分短發看來豪邁,卻有張足以令女人尖叫的俊俏面貌,雙眸犀利有神,但鼻梁上的無框眼鏡掩去了他不想被人察覺的精明。
他有著很特別的剛柔並濟氣質,形成一種致命的魅力,尤其斯文的外表看來似乎好欺負,但這一切都只是假象。
瞄了病床邊矮櫃上那碗才吃了一些就被遺棄的粥,雷納山唇角輕輕挑起一道喜怒不明的弧線。
「沒收。」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從她手中抽走那迭被密密麻麻的數字填滿的財務報表。
方藍菁十秒鐘後才從驚愕中清醒,看著自己空蕩蕩的雙手。
「醫生擅自拿走別人的東西佔為己有,不是件光彩的事。」清麗的臉龐無畏地迎上他的視線,超齡的聲調十分穩重,就事論事。
只見雷納山唇角那道弧線惡意地再往上拉高了些,接著他手一松,那迭厚厚的數據便因而墜落,掉進下方的垃圾桶中。
想說他人贓俱獲嗎?不,現在叫作毀尸滅跡。
他的眼神就是這樣無聲地告訴她。
「垃圾桶和雷醫師有仇嗎?這麼急著嫁禍給它。」
對于自己無賴的舉動,雷納山不但沒有半點羞愧之色,更好整以暇的推了推眼鏡,聳聳肩。
「我是這麼無聊的人嗎?」
你、就、是──
方藍菁真想大聲尖叫,最後卻只是閉上眼楮深呼吸,給自己一分鐘的時間調整情緒。
他到底是醫生還是搶匪?擁有俊秀的長相,卻有著奇差無比的個性,她覺得自己一定是有什麼地方得罪過這個男人,否則他為什麼總是和她作對?
方藍菁不擅長對付這種人,畢竟商場上大家還是維持著一定程度的文明,不曾有人如此蠻不講理。
原本電視上的財經專家正口沬橫飛的分析美日元貶值、台幣升值的經濟因素,然而下一秒,當電視機倏然鴉雀無聲,她只听見自己的怒火轟然竄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