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後軍辛苦地抬起手指著她,雖然在笑,神情卻很苦澀。
「酒量這麼差還敢喝這麼多?」她笑著嘆息一聲,像哄小孩似的這麼說。
不料,接下來卻听見他說出足以令她心痛至死的告白──
「喻福曦……」他喊著她,心碎地道︰「沒有你就好了!」
這句話猶如平地一聲雷,徹底震懾了她。
她的心髒確實病得不輕,連他一句醉話都可以讓她的心口痛得如此厲害。
喻福曦僵硬地扯動唇角,忍不住問了句,「你……說什麼?」
不應該想哭的,這沒什麼呀,又不是像往常那樣作了可怕的惡夢,這樣哭哭啼啼太丟臉了,可是……為什麼這感覺比作惡夢還令人彷徨?甚至更想用眼淚來宣泄傷心。
「發生什麼事了?」喻福曦沒發現自己說話的聲音是顫抖的。「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可以跟我說。」
言後軍扯著嘴角,似笑非笑,從外套內側的口袋里抽出一個信封扔到她面前,眯眼看著她,好奇她臉上會有什麼表情,但視線卻已經完全失焦。他頭眼昏花,覺得難受,索性閉上眼,不想理會了。
他心情惡劣的答案就在信封袋里。喻福曦伸出手,顫巍巍地抽出信封袋里的幾張照片,深深吸了一口氣。
這幾張照片是偷拍的,上頭的女主角她見過,是翁斯琪,一臉甜蜜的笑容,和身旁的男伴極為親昵,相依相偎,十指交扣,不難看出他們正在熱戀中。
喻福曦……沒有你就好了!
看見照片的這一刻,她完全明白了。
是呀,如果沒有她,他和翁斯琪根本不會分手,他們會穩定的繼續交往,然後攜手度過他們的下半輩子,都是因為她這個攪局者出現,才破壞了他原本平靜的生活,包括他的愛情……
約定好一年的短暫分手,翁斯琪卻先背叛了,言後軍生氣難過是應該的,會怪罪她也是可以理解的事。
喻福曦默默地將照片收回信封袋里,抬頭看著他閉著雙眼的臉龐,緊抿唇瓣,不敢哭出聲音。
她不是因為覺得委屈才傷心流淚,而是看見他痛苦的折磨自己,深深為他感到不舍。
一開始,她只想到自己,完全沒有考慮他面臨的處境,還以為自己有本事讓他開心,原來她帶給他的傷害這麼大!
他願意同情她,勉強和她過這一年的婚姻生活,但是她卻沒有誠實地告訴他,其實和他結婚是另有目的。
三年前,她開始出現不尋常的心絞痛,發作的次數隨著時間不斷增加,到醫院診斷時,被初判為二尖瓣膜月兌垂癥,但是情況逐漸不樂觀,她甚至常昏倒,最嚴重的一次暈倒住院後,主治醫師發出病危通知,她的心髒功能已經受到極大的損害,必須換心。
以她父親的能耐和廣大的人脈,安排她做心髒移植並非難事,偏偏她的血型特殊,想找到適合的移植心髒非常困難,機會微乎其微,她早已命在旦夕。
她的生命如此受威脅,父親為她流淚痛哭,憎恨自己無能,是呼風喚雨的黑道大哥又如何?竟然救不了最寶貝的女兒……
喻福曦抬手拭去臉頰上的淚水,含情脈脈地望著已經睡著的言後軍,心痛的同時卻也感到幸福,心里好矛盾。
其實她並不怕死,但是一想到自己離開後,疼愛她的父親會多麼傷心寂寞,不知是否能獨自承受失去她的痛苦,她就寢食難安。
她真不肖,居然讓父親必須面對這樣殘酷的事,為了彌補父親,她唯一想到的方法就是將自己的血脈傳承下去,希望她的孩子能代替她,好好陪伴她父親安度晚年。
「後軍……」喻福曦輕聲喚他,緩緩靠在他的胸膛上,傾听他強而有力的心跳。「對不起,請你原諒我愛你。」
她希望能和心愛的男人生下孩子,所以她違背良心,不擇手段爭取這一年的婚姻生活,私心希望能擁有他的孩子,還能在生命的最終享受到夢寐以求的婚姻生活。
可是,看見他因為女友的背叛而如此痛苦,她發現自己原來做錯了,將自己的快樂建築在他的痛苦上,難道她真能獲得快樂?不,一旦他不快樂,她又怎麼可能快樂呢?
喻福曦抬頭吻他,像和他一起喝了那些酒,腦子開始有些暈眩,因為眼淚的洗滌,她的視線也模糊了。
她在心中不斷跟言後軍道歉,因為,她只想著如何彌補父親的傷痛,卻沒想到要如何補償對他造成的傷害。
「真的很對不起……」
溫熱的水流過言後軍精壯結實的身體,順著肌肉的線條滾落。
喻磷眼神極冷,面無表情地動手沖洗這副爛醉如泥的身軀,忍不住蹙眉,不是嫌棄躺在浴白里醉得不省人事的男人,而是他背後隱隱約約傳來的低泣聲扯痛了他的心。
喻福曦佇立在喻磷身後,手臂環抱著微微顫抖的身子。她不該哭的,卻還是忍不住傷心。
言後軍醉了,而且醉得厲害,剛才吐了一身,她不知道如何是好,滿心慌亂的她只好向喻磷求助。
當喻磷一邊沉默地替言後軍清洗身體時,還可以听見言後軍傷心的夢囈。
「沒有你……就好了……」
字字如針,扎進喻福曦脆弱的心髒,痛得她掉淚,但是她不怪他,真的不能怪他,是她咎由自取,她沒有資格說痛,因為更無辜的人是他。
她愛他就好……當初她憑什麼這麼自以為是呢?他不愛她,這樣的婚姻合約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她怎麼會覺得他的人生被擾亂後,還能恢復往常呢?她好自私!
喻磷替言後軍洗好澡,換上睡衣,讓他安穩地躺在床上後,忽然回頭定定地看著淚流滿面的喻福曦,難得說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要我揍醒他嗎?」
喻福曦搖頭,伸手擦拭眼淚,露出一抹苦笑道︰「他沒有錯,該挨揍的人是我才對,是我造成他的痛苦……」
她語氣中透露出的不舍,讓喻磷又恢復以往的沉默,悄悄握緊拳頭,無法給她任何安慰。他只是為喻家賣命的一分子,沒有其他資格,更不能逾矩,喻福曦的眼淚,不是他能親手為她拭去的。
「這件事不要讓我爸爸知道,他只是喝醉了,等他醒來後就沒事了。」應該會沒事吧?雖然這樣說像是自我安慰,但她也只能打起精神面對現實。
喻磷點點頭,一句話也沒有說。
待喻磷離開後,喻福曦坐上床沿,無聲地啜泣,久久不能自已。
黑夜中,屋外一道暗影在慘淡的月光下一掠而過,無聲無息,猶如鬼魅。
這詭譎的狀況教傷心的喻福曦未能察覺,更失去防備,種下了危險的種子……
言後軍從宿醉中蘇醒,發現自己正躺在房間的床上。
勉強坐起身後,他先是閉了閉眼,又發現自己身上穿著睡衣,整個人從頭到腳干淨舒爽,像洗過澡一樣。這是怎麼回事?因為莫名其妙又深感吃驚,所以宿醉所帶來的不適消失了許多。
「睡得好嗎?」
听見喻福曦的聲音,言後軍猛然抬頭,看見她坐在窗邊的椅子上。
那一頭蓬松的鬈發在早晨的陽光下像會跳舞似的更顯生命力,她臉色蒼白,但是動人的微笑仍然存在,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楮望著他剛睡醒的樣子,讓他忽然覺得好糗。
「你……怎麼會在這里?」接著他發現,自己似乎問了個很蠢的問題。
丙然,喻福曦听了之後,忍不住抬起手捂嘴而笑。
「你喝醉了,我在這里照顧你呀。」她指了指腦袋,問︰「你都不記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