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後軍走近她,又見她招手,要他彎下頎長的身子。他先是一愣,一會兒後才慢慢彎腰,想知道她到底有何指教。
只見她伸手拿起銀制的叉子,緩緩切下一小塊甜品遞到他嘴前,舉止讓人意外。
她笑著說︰「你是甜點專家,听我這個外行人批評指教,不如你親口嘗嘗看,喏。」
言後軍愣了愣,是他的心態有問題嗎?總覺得他們之間的互動顯得很曖昧,素昧平生的兩人共享餐具真不妥當,但是周圍所有人都正看著他們,引頸期盼結果,瞬間形成無形的壓力浪潮,凶猛的撲來。
「吃吃看呀。」
眼前這張年輕無敵的笑臉正好整以暇地催促著他,一小口甜品就杵在他嘴前,還聞得到酸甜的香氣,他本想拒絕,但在抬眼對上她帶著挑釁的眼神時,忽然一股倔強的脾氣莫名地油然而生。他們距離極近,卻像置身于戰場,小銀叉上的甜品是戰帖,端看他敢不敢接下,于是他只好硬著頭皮,在眾目睽睽下張嘴吃下它。
接下來,言後軍的世界仿佛風雲變色,嘴里嘗到的滋味讓他凜著臉,一時半刻說不出只字詞組。
「怎麼樣?」許經理急著問道。
言後軍鐵青著臉,和那張年輕亮麗的笑臉形成對比。
甜品融在嘴里,應該是精心計算好的份量,酸中帶甜,愈嘗愈香,但是此時此刻他嘴里的滋味卻是充滿糖霜的甜膩,嘗不到自然的酸甜,後勁則是過度的甜膩感讓喉嚨發癢、易渴,明明經過精心的計算而調配好的比例,竟然出了問題。
他以專業的經驗推斷,這樣的結果應該是某個環節上出了差錯。剛開始嘗不出奇怪的味道,但成品放置一段時間後,底部的栗子餅會蒸出些微水分,稀釋了香澄酸澀的滋味,徹底破壞他精心調配的黃金比例,原本應該品嘗到酸甜交織的沖突美味,卻僅剩下過度膩人的甜。
「到底怎麼樣?」看見店里的王牌一臉郁色,許經理感到前所未有的緊張。
言後軍說不出話來,勉強吞下嘴里和廉價糕點沒什麼兩樣的失敗作品。一般人絕對吃不出這樣些微的差異,但這個女孩是行家,讓他的失誤無所遁形。
在眾人的注視下,他真誠的朝眼前的女孩鞠躬。
「非常抱歉,讓你吃到這麼差勁的甜品。」他由衷自責。
「哈哈哈……別這麼嚴肅嘛,說得太嚴重了。」女孩露出粲笑,猶如艷陽,將她白皙的臉映照得更加剔透,一頭蓬松的鬈發隨著她每一個動作輕盈的舞動,充滿了朝氣。「人非聖賢,孰能無過?而且今天讓我見識到言大主廚的氣度,我很佩服。」
許經理在一旁頻冒冷汗,只能陪笑著搭腔,「是呀,言主廚年輕有為,但非常謙虛,可以接受任何批評指教呢!呵呵呵……」
這時,她帶笑的臉忽然神情僵硬,看著言後軍,欲言又止,最後,她低下頭,雙手微微顫抖地從皮包里拿出一張千元大鈔放在桌上,然後匆忙地起身離開。
「等一下!」言後軍拿起鈔票,邁步追上去,將鈔票還給她,賠罪道︰「小姐,今天你在本餐廳的消費由我負責。」
她沒有回頭,也沒有接下他手中的鈔票,像是努力壓抑著什麼,困難地開口說︰「有機會……再請我品嘗一道獨一無二的甜點當補償吧。」
說完,她疾步離去,那頭蓬松的長鬈發隨著她急促的步伐躍動著,仿佛充滿生命力,但主人匆匆離去的背影卻透露出一絲慌亂。
言後軍手中的鈔票仿佛炙鐵,燙著了他的手心。他無視周遭的目光,僅是望著手里的鈔票發愣,許久回不了神。
第2章(1)
「請好好休息。」老醫生慈愛的語氣令人安心。
「謝謝康叔。」喻福曦白皙清麗的小臉上露出一抹頑皮的笑。
「唉!」康醫生收拾著手邊的醫療用具,忍不住叨念她幾句,「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就不要讓情緒太激動,外出也要有人陪著才保險哪。」
「有磷陪著我呀。」她仍帶著毫無憂愁的笑,安穩地枕著腦後一頭蓬松的長鬈發。
「真是不知道害怕耶。」康醫生搖了搖頭。
「有康叔你在,我什麼也不怕。」喻福曦笑得無畏無懼,仿佛天塌下來都不足以讓她皺一下眉頭。
「呵呵。」康醫生苦笑,最後只能再三叮嚀道︰「小姐一定要好好保重身體,有什麼狀況馬上教人聯絡我,知道嗎?」
「嗯。」她用力點頭,然後朝站在房門旁的年輕男子道︰「磷,替我送康叔。」
那名一臉不苟言笑的男子名叫喻磷,年紀僅二十出頭。
十歲那年,他的父母遭人陷害,他險些跟著雙親一同喪命,是喻春承將他從火海中搶救回來。父母雙亡後,他成了孤兒,于是改名換姓留在喻春承身邊勤學武藝。
歷經滅門慘劇,使他變得寡言少語,但因為個性忠厚,深受喻春承信任,因此喻春承安排他成為女兒的貼身保鏢。
喻福曦和父親一樣,都非常信任喻磷,將他當成親人看待,雖然兩人同歲,但由于她大喻磷三個月,便當自己是喻磷的姊姊,並不是以主僕的關系使喚他,而是像手足一般。
可是喻福曦畢竟貴為恩人的千金,喻磷心中並不敢有絲毫逾矩,向來听命行事,從無贅言。
喻福曦躺在床上,巴眨著燦亮有神的雙眼目送康醫生離去,看起來不像個生病的人。
送康醫生離開後,喻磷回到喻福曦房里。
兩人相處時,他總是扮演傾听者的角色,有時候甚至陪她一起發呆,連半點聲音都沒有,像影子一般,但對喻福曦而言,喻磷卻是唯一的伴。
「康叔很擔心呢,真對不起他老人家。」雖然心里覺得過意不去,喻福曦仍笑著這麼說。
康叔是喻家的家庭醫生,從她出生開始就一直替她診治,雖然無法讓糾纏著她的大病痊愈,但是有突發狀況時,康叔總是像救世主一樣來挽救她的小命,讓她非常感激。
「可是,我怎麼好意思告訴他,這次心律不整是因為終于見到我心愛的男人呢?」她那頑皮的笑臉下有著異常的興奮。「你知道嗎?這麼多年沒見,他變得更高大、更強壯了,而且本人比報章雜志上的照片更好看、更迷人!天哪……真的好喜歡他。」
喻磷倚著牆,面無表情地听著小姐欣喜若狂的表白。他的眼神雖然冷漠,但是唇角卻帶著一絲莞爾的笑意。
「當他靠近的時候,我的呼吸幾乎停止了,和他四目相接,我覺得自己像巧克力,差點就在他的注視下融化……為什麼心跳會這麼快呢?我沒坐過雲霄飛車,可是這樣的感覺比坐雲霄飛車還刺激吧?我一點也不了解他……你說說看,言後軍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她迫不及待想和生活中最親密的同伴討論這個男人。
嘴角若有似無的笑意隱去,喻磷微偏著頭,困難地思索著,卻找不出適合的話回應。
「我直接說他做的甜點難吃,他沒生氣,還當著眾人的面誠心向我道歉,魄力滿分!當下我真的差點喘不過氣來,他怎麼會這麼有氣度呀?喔,讓我更喜歡他了。你說說看嘛,你們都是男人,應該比較了解男人的心態吧?他是怎麼想的?」
喻福曦對他惜字如金的個性已習以為常,仍然和他聊得熱絡。
「嘿,你覺得言後軍這個人如何?」她眨巴著眼望著喻磷,談起心上人,眼底盡是光彩。
喻磷感到有點為難,但是臉上仍然沒有太多表情,開口緩緩地說︰「可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