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懷遠知道她不想回答這些他急于弄明白的問題,因此跟過來,壓著她顫抖的雙肩,將她按坐在席上,自己則坐在她對面。
「不要再躲避我,我是真的關心你!」
他的緊緊相逼,終于將她積壓在內心的痛苦相悲憤引爆了。
「不,你不是關心我!」不理會他震驚的表情,她雙手捂著臉哭喊道︰「你只是想要我幫你制作‘金縷玉衣’,可我幫不了你!如果你真的關心我,就讓我走,我要回去,為我爹爹報仇申冤!」
她的話讓他震驚,他猛地拉下她的雙手。「你爹爹怎麼了?」
她甩開他的手想站起來,但被他再次抓住,追問道︰「冷老爺怎麼啦?」
「他死了!」她瞪著滿是淚水的眼楮,對他輕喊。「我爹爹死了,被那個你見過的冷二爺用刀殺死了!」
「死了?被殺死了?」
這冷酷的字眼仿佛冰冷的金屬,重重地擊在穆懷遠的心上。想起那個和藹可親的老人已命喪黃泉,他的心情沉重。
「告訴我事情的經過!」他再次拉她坐下。
他的聲音強硬,神情緊繃。
冷秋霞邊哭邊說,把那個雪夜,父親被貪婪的堂叔殺害,自己被打暈後賣去奴市,幾次逃跑幾次被抓回,最後被轉賣給他的經過說了一遍。
「那個混蛋!」听她說完後,穆懷遠憤怒的站起身罵道。
盡避她說得簡略,但他完全明白所發生的事,尤其在見過貪婪、蠻橫的冷二爺後,要相信那個男人的冷酷無情毫不困難,只可惜善良的冷老爺,對那樣一個遠親竟毫無防備之心!
看著伏在膝蓋上痛哭不已的秋霞,他感到眼窩酸澀。
「別哭了。」他走到她身邊,對她說︰「這事光靠你不行,讓我幫助你!」
「你願意幫我?」秋霞吃驚地仰起臉,不再在意丑陋的傷疤是否會令他厭惡。
「是的!」他看著她,目光溫和而堅定。
「為什麼?」她仍不敢相信他願意出面幫助她。
她的神情淒苦而無助,雙眼充滿了淚水,卻也隱含著猶豫與期望。
他情不自禁地想伸手拭去她面頰上的淚,但隨即忍住,淡淡地說︰「因為我喜歡你爹爹,他是個好人,不該受到這樣的背叛,只有將惡徒繩之以法,他老人家的在天之靈才能安息。」
他的話令她深感安慰。這幾個月的經歷讓她明白,只靠她替父申冤,力量太弱小。特別是在她被賣為奴後,她的行動就多方被限制,如果能得到他的幫助,憑借他的人脈和影響力,要揭穿堂叔的罪行、奪回家產就有希望了。
可她仍有很多顧慮,低頭想了想,說︰「我堂叔既然對外宣稱,我們父女主動把家產轉讓給他後出了遠門,那他必定有所準備。我雖然看到他行凶,卻拿不出證物,爹爹的遺體也不知被他埋在了哪里,這樣,你要如何幫我?」
見她終于不再排斥他,願意把煩惱和憂慮告訴他,穆懷遠很高興,安撫道︰「不管狐狸有多狡猾,總是會留下痕跡的,我們可以搜集證據。」
「我也是這麼想,因此自從被賣為奴後,我一直設法逃走,就是害怕時間拖得越久,證據越可能消失。可是每次都被抓回,難以成事。」她難過地說。他安慰道︰「你放心,我一定幫你奪回‘冷香玉’,為你爹爹報仇雪恨!」
「謝謝你。」秋霞擦拭著眼淚,感激地說︰「如果要搜集證據,可以先去找我爹爹的奴僕,他一直都待在我爹爹身邊,那晚發生的事他一定知道,只是因為大膽小而躲了起來。」
「這條線索很重要。」穆懷遠鼓勵她。「告訴我那個奴僕的名字,還有盡可能的想想,是否還有其他證物或證人,我會盡快去搜集。」
「還有奴市的那個蒼頭,他也與堂叔布勾結!」
秋霞將家奴的名字和自己所知道的情況,全都告訴了他,而他也用心地一一記下。
能夠跟這樣一個有能力,有地位,又關心爹爹,並相信她清白的人談論復仇之事,秋霞感到內心的壓力減輕了許多,自然有了報恩的想法。
「你幫我,我也會盡力幫助你。」她說。
穆懷遠放下手中的筆,良久地注視著她。她曾經黯淡無神的眼眸瑩亮,面頰上的傷疤和唇上的裂傷在爐火的照射下,發出刺目的光。他緩緩地說︰「我不是為了這個才幫你。」
秋霞淡淡一笑。「我知道,但我願意幫助你。」
終于又看到了她的笑容,盡避那笑容因扭曲的傷疤而顯得怪異,盡避她的「屈服」是基于對他的感激,但他仍帶著一絲滿足的問︰「在‘五仙堂’?」
「是的,在這里。」
「我想你是個言出必行的人,對嗎?」
他深沉專注的凝視,令秋霞感到不安。
「沒錯,我是。」她回答。
「那表示你不會再試圖逃走。」
這不是個問句。她驀然一驚。「你知道?」
「‘五仙堂’內發生的事,很少有我不知道的。」他的回答加深了她的不安。
「你應該已經明白,這里的大門難進,更難出!」
他語氣平淡、神態安詳,深似古潭的瞳眸幽遼而黑暗。
秋霞看著他英俊、陽剛,帶著溫和笑意的臉,恍然大悟,他不僅知道她和朋友半夜逃走的事情,而且目睹了她們的愚行。
那他當時為何不阻止她們,卻在一旁冷眼看著她們在既寒冷又絕望的黑夜中,擔驚受怕地到處瞎闖?
只有一個理由︰他知道她們逃不掉,故意讓她們吃點苦頭,知難而退。
那麼他願幫她復仇,對她表現得如此慷慨,是為了什麼?真心?私欲?
坐在溫暖的屋子里,她忽然感到不寒而栗。
「堂主,你真的要把那兩個什麼都不會的女人留下?」
當冷秋霞懷著新的希望和憂慮離開後,邊關走進來,直率地問穆懷遠。
穆懷遠盤腿坐在席上沉思,身前的火盆發出紅紅的光。听到邊關的話,他淡然一笑。「只要冷秋霞高興,我可以為她留下任何人。」
「那……」邊關遲疑了…下,問道︰「堂主還想娶她嗎?」
穆懷遠仰起臉看著他,眼里依然是淡淡的笑意,卻不再溫柔。「我既然已經是她的主人,還需要娶嗎?」
邊關臉色微變,但還是笑著迎合道︰「是啊,她已經是堂主手里的小玉了,要如何切割,還不是由著您。」
「你覺得我冷酷嗎?」听出他的不滿,穆懷遠似笑非笑地問他的侍奴。
邊關從童年起就侍奉他,二十幾年來,深知主人聰明過人,深藏不露,平時總是溫和待人,可發起狠來十分嚇人。有人說他是不叫的狗,總是在沉默中出擊,因此他的對手都很怕他。此刻見他問,邊關自然不敢說假話。
「堂主不冷酷,只是這招對付冷姑娘有點陰。」
「怎麼陰?」
他偷看主人一眼,見他臉色平靜,嘴角似乎還帶著笑容,便大膽問道︰「她們前夜四處亂竄被凍得半死,堂主不讓屬下們出面,第二天卻給她們送新袍子。今天堂主要奴才趕晏、羅兩個姑娘走,臨時又出爾反爾留下她們。堂主這麼做都是為了籠住冷姑娘,對不對?」
「對。」穆懷遠輕輕彈去袖口並不存在的灰塵。「冷秋霞性格倔強,如果不讓她逃個夠,能絕了她逃走的念頭嗎?不讓她凍個半死,她會接受新袍子嗎?沒有那番‘出爾反爾’,她會願意留不為我所用嗎?所以,那不叫陰,叫謀略!」
邊關明白主人善謀略,可仍為冷秋霞擔心,她這幾個月顯然受了不少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