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應該要很感動,因為她終于等到了期盼已久的,最想听他說的這番話,可是為什麼當她真的親耳听到了,內心卻仍然感到一片迷茫?
也許是因為,她已經不再那麼天真了。
她不再相信人定勝天,不再相信只要有愛、只要努力,最後一定能得到那份自己最想要的幸福。
人不應該一直作白日夢,更不應該貪圖、強求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她已經試過一次,不自量力的結果是丟盔卸甲、潰不成軍,好不容易才勉強從那個迷戀的坑里爬了出來,再有下一次,不就像個沒綁安全鎖就去玩高空彈跳的笨蛋一樣,注定會摔得粉身碎骨、萬劫不復?
「小周?」他心焦地催促。
丙然還是小周,小周就是小周……
「不。」她低嘆了一口氣,眼神坦白地望著他,「我不想再來一次了。」
「你、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符浪,你是顛倒眾生的萬人迷,也是每個女人心目中最垂涎戀慕的理想對象,老實說,就算我們重新恢復交往,我也沒有自信能夠留住你多久。」
「為什麼要這麼說?」他完全被搞迷糊了,不懂她到底是在擔哪門子的心。「以後萬事有我,我會照顧你,寵愛你,保護你,負責把你留在我身邊直到地老天荒,天塌下來都有我頂著。難道,這還不夠讓你有信心嗎?」
「不夠。」她簡潔有力地回道。
符浪一時語結,滿眼苦惱地盯著她。
真要命,女人的腦袋瓜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麼東西?為什麼明明很簡單的事情,卻可以被她們搞得這麼復雜?
「那我要怎麼做,你才會對我有信心,對‘我們’有信心?」他濃眉打結,小心翼翼地問。
「我不知道。」周錦初無奈地苦笑,「我猜,這件事根本沒有答案。我以後還是會覺得配不上你,會疑神疑鬼,會患得患失,會猜測哪一天當你遇到真正的‘對小姐’之後,你會後悔為什麼要那麼早就跟我定下來。」
符浪眨眨眼楮,完完全全被搞胡涂了。
「你看,我就是這麼僵化死板難搞。」她很嚴肅很感傷地看著他,「我永遠都會想太多,把人生變得很麻煩很復雜。而我知道你一向很灑月兌,很豁達,什麼事都像一加一等于二那麼簡單……」
「這樣講好像我是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單細胞生物。」他一時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好。
可憐的符浪,遇見她就是這麼倒霉,老是被搞得一個頭兩個大。
她痴痴望著他,心底又酸又甜,還微微發燙,眼眶再度紅了起來。
「符浪,謝謝你曾經讓我當過你的女朋友,在那段時光里,我真的覺得很幸福。」她努力眨去了淚意,吸吸鼻子,擠出笑容,伸出手想和他握手,「我會永遠記得的。謝謝。」
這是什麼?
符浪瞪著她伸出的手,腦袋和胸口像是被馬蹄重重踹中,震驚慌亂恐懼痛苦在瞬間淹沒了他。
生平第一次,他驚覺到自己可能會失去她……或許,他已經失去她了?!
「你──你是認真的?」他吶吶問。
周錦初溫柔地看著他,眼神卻寫著堅定。「是,以後我們還是當同事,當朋友就好了。」
他無法說話,不能反應,像個木頭人般,被她強迫地拉起手握了握,就當作「同意」了。
在她松開他手的那一剎那,他似乎瞥見了她眼角閃過一絲可疑的水光,但還來不及看清楚,她已經迅速轉身背對著他,瀟灑地擺了擺手。
「那就這樣說定了,我先去忙了,再見。」
她就這樣走了?
符浪整個人呆愣在當場。
第10章(1)
她又變回原來那個小周了。
還是每天早上習慣地幫他帶一杯外帶黑咖啡,還是把他工作上的行程安排得井井有條,還是會和他以及工作人員去聚餐,去唱KTV的時候依然抱著水果盤,笑咪咪地幫他拍手。
很大方,很自然,就跟過去兩年大家所認識的「小周」一樣。
他痛恨這樣。
在忍了兩個星期又六天後,符浪再也受不了了。
他要他的小周「回來」!
這天晚上,符浪在她家樓下把車喇叭按得震天價響,連鄰居都探出頭抗議連連。
「符浪,你到底在干嘛?」穿著灰色運動型睡衣的周錦初睡意未褪,一臉驚恐地跑出來。
「上車。」他不由分說地一把將她扛上肩,打開車門「扔」了進去。
「喂!」她倒抽了一口涼氣。
他火速回到駕駛座上,不忘替因吃驚而怒瞪著他的她系上安全帶。「坐好。」
「符浪,你不要再鬧了!」周錦初終于回過神來,氣憤地道︰「你這樣算什麼?綁架啊?」
「啊,我真想念你吼我。」他滿足地嘆了一口氣,咧嘴傻笑。
「……你有病。」她真是氣到想不出別的形容詞。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他開心地踩下油門。
「現在三更半夜的,你要瘋就自己一個人去瘋,我說過了,我沒辦法跟著你上山下海到處亂鑽──」她一個字一個字地咬牙道︰「我、要、回、家、睡、覺!」
「不行。」他目光灼灼地瞅了她一眼。
「不行?」她不敢置信地瞪著他,說什麼鬼話?
「你這顆小腦袋瓜就是想太多了。」符浪雙手穩穩地掌握著方向盤,在夜色迷離的高速公路上奔馳。「話說回來,你應該常常像今天晚上這樣的。」
「常常被你綁架?」她滿肚子火氣。
「我不介意當這種歹徒。」他居然還笑得好燦爛,好像渾然不覺「擾人清夢、擄人綁架」是件多嚴重的事。「但最重要的,是你早就該像現在這樣,想開罵就開罵,想吼我就吼我,其實我都會听。」
是她睡到一半被挖起來,腦袋還迷迷糊糊的不夠清醒,所以現在才听不懂他到底在講什麼鬼東西嗎?
「周錦初。」他突然一本正經道。
「干嘛?」她被他的眼神盯得渾身發毛。
不只是眼神,而是他今天晚上種種瘋狂舉動和莫名其妙的言論都很怪,怪到她開始懷疑他是不是卡到陰了?
「我愛你。」
周錦初心髒重重一跳,呼吸急促,臉頰發燙了起來,「你、你到底想怎樣?我不是說過了,我們就當同事──」
「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我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認真過。」
她有幾秒忘了呼吸,好不容易才想起來,深深吸了一口氣。「符浪……」
「先不要說話,我帶你去一個地方,我們到了以後再說。」
她張口欲言,卻在接觸到他那誠摯祈求的目光後,腦子里所有抗議的話全都消失無蹤。
算了。
周錦初無聲地嘆了口氣,理智是一回事,可騙得了誰呀?不管下了多大的決心,她就是忍不住會對他心軟。
唉,就當作盡盡朋友的道義,陪他再瘋這麼一次吧!
悍馬車疾馳在黑夜里,一路直飆──他到底要帶她去哪里?
一個半小時後,周錦初發現自己居然置身在一片昏昏暗暗的幽然謐靜里,而且好像有點眼熟。
這里,好像是他彰化老家後頭那片休耕的田吧?
「可以下車了。」符浪替她打開車門,牽著她下來。
「現在是凌晨兩點,你帶我到彰化做什麼?」她心驀地一揪,緊張地道︰「喂,我們的事情自己解決就好了,不要把長輩也牽扯進來。現在很晚了,大家都在睡覺了,你可不要硬把他們叫起來幫忙說服我──」
「我是那麼沒創意的人嗎?何況這樣你就會答應不跟我分手嗎?」
「我們‘已經’分手了。」她糾正。
「我又沒點頭,所以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