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十八歲就不是你的佷女嗎,『叔叔』?」當年爺爺收養潮,她不曾當眾喊他一聲叔叔,唯有私底下有所求的時候才會喊。
葉江潮豈會不懂她的招數,只是沒辦法拒絕,誰教他已習慣任她予取予求。
「你會乖乖去睡覺?」
她用力點頭,就像個听話的孩子。
葉江潮無奈地走近她,葉千尋期待地閉上雙眼,他在她額前印下極輕的一吻,這小小的動作卻已在心底產生化學變化。
他以為沒什麼,卻早有了什麼。
有些事不能說破,免得毀了好不容易握在手中的幸福。
葉千尋緩緩睜開眸子,笑得很甜。
「可以睡了嗎?」他問,神情顯得十分柔和。
「可以,晚安。」說完,葉千尋整個人往後一躺,被子翻起包住自己,就睡在六年前相同的位置上,甚至連習慣側睡的姿勢也沒有變。
「你不是要回房睡?」一抹驚詫閃過他眼底。
她睜開眸子,調皮地反問︰「我有說嗎?」
是的,她沒說,她只同意會乖乖睡覺,並沒有說要在哪里睡。
「千尋,我明天早上還要開會。」他按按額際,再次拿她沒辦法。
「你不是說我睡覺最安分了嗎?」嘿嘿,她得逞似地在心底偷偷竊笑。
「我們不能再一起睡了。」葉江潮重重嘆口氣,完全不知該拿她怎麼辦。他能應付公司里比他年長的前輩而面不改色,偏偏在她面前就是無法板起臉孔,他甚至從來沒有對她生氣。
「為什麼?」她咬著下唇,眼泛淚光,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你已經不疼我了嗎?」
「這和疼不疼你沒有關系。」他深深吸了口氣決定和她講清楚,免得接下來的日子每晚都得來上一回。「我們沒有血緣關系,縱使有,叔叔佷女同睡一床也不好,你長大了應該明白我在說什麼才對,有些事情我可以任由你胡來,但是這件事我不能退讓。千尋,回房睡。」他最後一句飽含不容拒絕的強硬。
「你真的不陪我睡?」她明白自己剛剛越過他的底線,恐怕要自食惡果了。
「不能。」這分寸他必須拿捏好。
葉千尋不發一語,下床離開,關門。
葉江潮這時才象是跑了一場馬拉松般地吁了口氣,整個人靠著椅背,左手不停揉捏兩邊額際,一如往常,只有她能使他頭痛。
不知過了多久,等思緒沉澱後他下樓想喝杯水,卻發現應該睡在房里的人居然蜷縮在沙發上,他雙手抱胸靜靜看著,完全敗給她的倔強。
她的倔強真讓人傷腦筋。
他這一生變的事情太多了,如果能夠,希望他們永遠不變,因為他怕承受不起改變後的結果。
他不怕失去,只怕失去她。
第2章(2)
「不睡覺看著我做什麼?」葉千尋也很厲害,光听腳步聲就能辨別是誰,他一下樓她便知道了。
「怎麼不回房睡?」他淺嘆。
這抹嘆息回蕩在夜里,滿是濃烈的包容、不舍。
「我討厭我的房間。」那間房間什麼都有,唯獨少了她最渴望的溫暖,所以她一直不喜歡睡在自己的房間,總是找各種借口去霸佔葉江潮的床。「我睡在這里就好。」
「爺爺發現你睡在這里,一定會說……」
「成何體統!我知道,可是難道你要我整晚不睡?」被罵也好過整晚失眠。
「明天我幫你換個房間。」
「三樓都沒有人睡,我不要。」她寧願睡客廳。
「你大了,不能再像小時候那樣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有些事還是得避嫌──」
「潮,你變了。」她忍不住打斷他,不想听他那些明著為她好,其實是將她推得更遠的客套話。
「不是我變了,是你還長不大。」
葉千尋驀地睜開眼楮,早就適應黑暗的她發現葉江潮所站的位置,有點遠又不會太遠。自從江伯伯去世後,他們之間原本的親密似乎也跟著松動,他開始與她保持距離,雖然對她的好不曾改變,但她很清楚有些事已經無法再回到過去,那是一種感覺。
「不是我長不大,是你在意的東西太多,爺爺、血緣還有外人的眼光,你再也無法毫無顧忌地看著我。潮,是你變了,我對你的態度一如過往不曾改變,你在我心底永遠是唯一。我知道你一定會說這是我的歪理,但真理也好,歪理也罷,至少我坦承面對自己的心情,沒有替自己的行為找借口。好了,你明天不是要開會,快點去睡,晚安。」說完,葉千尋翻過身面朝沙發椅背。
她的話雖不到一針見血,但也夠令葉江潮震撼。
原來自以為藏得夠好的行為,在她眼中根本是一覽無遺。
太近的距離讓他連說謊都有些力不從心。
六年的時間,或許對他們來說大概只是六分鐘而已。
「上來睡吧……到我房間。」他知道應該要堅定自己的立場,最後她勢必會投降,她不肯讓人強迫,同樣他也不喜歡受到威脅,然而他們相處的時間已經不多,他實在不願把這些時間浪費在和她較勁上頭,他想多擁有和她的回憶。
「不用了,我不會讓你難做人。」她賭氣道。
「千尋……」風水輪流轉,換她擺架子。
「晚安。」
「我拜托你上來睡好嗎?」
「潮,你太善變,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讓人捉模不定,要是我現在跟你上樓,半夜你一個不高興又把我趕出來,那我不就很可憐了。」哼,她可不是軟柿子。
「我保證不會趕你出來。」
「萬一呢?」
「……我隨你處置。」
這條件非常誘人。
葉千尋終于起身,抱著枕頭和被子走到葉江潮面前,揚起下顎問︰「現在是你拜托我,可不是我耍小孩子脾氣強迫你,對吧?」
「是。」他明明戰勝了,卻得簽訂不平等條約。
她終于笑開了唇,驕傲上樓。
葉江潮長長吁了口氣,手又自然地按著額際,他在她面前永遠只能一敗涂地。
但,他心甘情願。
葉江潮醒來的時候,葉千尋半個身子都趴在他身上。
唉,他就是不想面對這樣的窘況。
千尋對他毫無防備,不表示他也能像小時候那樣完全接受她的親近,他們終究沒有血緣關系,有男女之別,他不希望太放任自己的感情。
她胸口的柔軟緊貼著他,本還想多躺一會兒的他注意到她沒有穿內衣,不禁低咒一聲,以不會驚醒她的動作起身。
「唔……」凌晨三點才睡的葉千尋仍在睡夢中,似是做著美夢不肯醒來。
葉江潮慶幸她沒有醒來,免得一早就得和她斗法。
這丫頭未免也太信任他了,他不知該慶幸或是感到悲哀地嘆氣。
等他穿著整齊準備下樓時,又忍不住繞到床的另一邊想多看看她的臉蛋,如她所說,六年又三十二天,他也想好好將她看個夠,畢竟接下來不知又要分離多久。她睡覺時確實最安分,也最讓他安心,不必花心思應付她那些稀奇古怪的念頭,能夠安安靜靜地看她一個人就好。
注視──有時便是一種幸福,因為她仍在眼前呼吸。
半晌,葉江潮收回目光,悄悄下樓。
案親很早起床,吃過早餐後會和司機許伯在庭院下幾盤棋,這是他近乎退休後的生活,愜意卻又不失寂寞,他曾經想請大哥回來,然而想到自己的身分,便不敢踰矩。
「三少爺,早。」陳媽正巧由廚房走出來,看見他下樓便微笑道早。
「陳媽,早。」
「千尋小姐還沒起床?」
「時差的關系大概還在睡。」他淡淡帶過,「別吵醒她,讓她睡到自然醒,等她醒來先讓她喝杯溫牛女乃,我昨天有買法國面包,幫她涂點女乃油就好。」她的喜好他記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