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不干不脆的殘喘存活方式,對他來說不曾見過。在街頭混這麼久,他早有隨時會去見上帝的心理準備,一顆子彈就能解決的事情多快活,反正他活著只是浪費糧食,死了也沒人傷心。
但是,她的情形教人心驚。
從譚管家和那什麼鬼的主治醫生口里,他偶爾會偷听到她的病情,如果再等不到適合的心髒,她活不超過十三歲。所以她活著呼吸的每一秒,都只等著下一刻去見上帝。
「小姐找你。」負責打掃的小鈴不甘願的將無線電話遞到他的面前。她實在搞不懂,小姐已經醒了,譚管家為什麼不趕快把他攆走?如果他沒有出現,小姐怎麼會去鬼門關繞這一圈?
醒了?
佐克無視小鈴的臭臉,接過電話,「喂?」
「我看見你在樹下乘涼,那里舒服嗎?」
聲音十分虛弱,但是她沒錯!
「自己……」自己來感受不就知道了!他將沖到嘴邊的話硬生生的吞回肚子里。「反正這里沒有吹著冷氣舒服。」
「你還沒有回答,願不願意留下來陪我?」
「你愛上我了嗎?不然為什麼一定要我留下來?」他是長得很帥,在西班牙廣場敖近風靡不少吉普賽姑娘。
娥皇的雙頰染上嫣紅,開始不知所措,「我………你……你誤會了,我只是想找同年紀的人作伴,我沒有朋友,所以……」
「是你求我的,我勉為其難答應,我叫佐克。」
白痴,只是這樣調侃,居然就口吃。這麼沒見過世面的小姐,如果他留下來,肯定能作威作福,當然不會拒絕。
「你可以進來嗎?有些事情我想找你聊聊。」
「好啊!就當這次是第一次見面,我們給對方留個好印像吧!」佐克跳起來,將無線電話丟還給小鈴,看她驚嚇的模樣,惡作劇成功讓他的心情飛揚。
「五○年代由格力哥利柏和柯德利夏萍主演的電影‘RomanHoliday’,其中一幕就是柯德利在西班牙台階吃雪糕。這一幕深植人心,所以很多觀光客跑到西班牙廣場,有人向往愛情,有人抱著對主角的憧憬,我則對他們的錢包寄予‘厚望’。」佐克意有所指的眨了眨眼。
娥皇微笑,「為什麼羅馬的廣場卻取名為西班牙?」
「我哪知道!你真把我當成家教老師?」
「如果有一天我恢復健康,可以到處游歷,我也會將我的冒險故事和心得告訴你。」
佐克揚起笑容,「好,我就等著你哪一天回來告訴我你的奇遇記。」
「那我們打勾勾。」
「不要,男生打什麼勾勾,要嘛就是擊掌。」
「打勾勾嘛!」娥皇捉住他的手,白皙的拇指硬是印上粗糙帶繭的拇指。
瞬間,佐克由衷的祈求,讓她的願望成真吧!
他不曾相信有神明的存在,卻為了她,第一次希望有奇跡。
第1章(2)
「小姐,上課時間到了。」身為真正的家庭教師,吳蓓華對這男孩子就是沒有好觀感。「今天新來的安諾老師,他是專門來教授你法文。」
「法文?你才幾歲,學那做什麼?」佐克十分詫異。
「小姐跟你不一樣,老爺對她的期望很大。小姐,我們到書房去吧!」吳蓓華懶得理他,覺得他是非常沒有禮貌的孩子。
「佐克也要一起去。」娥皇指著佐克,對吳蓓華說。
「這不好吧!」
「佐克是來陪我的,不管我做什麼,除非他不願意學習,否則我們是一起的。」
我們是一起的。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過這句話,佐克看著娥皇,她堅持的表情似乎滲透他的心……
「我推你!」他用行動證實他們是一起的。
從此,只要有佐克的地方,就常常看見娥皇,偶爾是娥皇坐在輪椅上,有時候是他抱著她。
他一直以為無憂無慮的生活會延續,娥皇的身體依然虛弱,但不再動不動就陷入昏迷,連醫生都說她的求生意志變強了。
只是,他沒有想到命運的齒輪才開始轉動。
十三歲,她多活了三年,而認識他的這三年中,讓她的求生意志變旺盛,她想活下來。尤其是有他的陪伴,讓她明白家人關懷的滋味。
「我听說你月經來的時候會痛,這個給你,只要用熱開水泡開,每次喝一杯,就可以減緩疼痛。」佐克……不,應該叫左克儉,這是娥皇翻字典幫他取的。他從紙袋里取出一個罐子,交給她。
娥皇的小臉爆紅。護士怎麼這麼多事,這種私密的事竟然也跟他說?好討厭!
「這……這是什麼?」
「沖繩的黑糖,也可以直接嘗,要不要吃吃看?」他旋開罐子的蓋子,拈了一塊黑糖,遞到她嘴邊。
娥皇含進嘴里,風味特殊,雖然是糖,卻不甜膩。「好吃!」
「你若喜歡,我會請人再多訂購一些。還有,這是你最愛的爵士樂專輯,我放給你听听看。」
「你這次回來會待很久嗎?」娥皇知道父親派人教導他學習,不論是商業談判技巧,或是手腳功夫,他全部有涉獵,甚至精通。看著他的轉變,氣質從輕浮變得穩重,態度也越顯大氣,她知道他喜歡這樣子的自己,所以也真心為他開心,縱使他陪自己的時間越來越少。
無所謂,反正她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花時間陪她,只是浪費罷了。
「我這次回來是要問你,你願意跟我去美國嗎?」
「美國?」娥皇詫異,自她有記憶以來,踏出宅子就是到醫院接受檢查。「有迪斯尼和大峽谷的那個美國?」
左克儉忍不住微笑,為她顯露的天真。
「對,等你的身體好一點,我們或許可以搭一下迪斯尼的摩天輪或旋轉木馬,但是大峽谷可能就無法成行了。」
「你真的要帶我去美國?」
他輕拂著她絲緞般的秀發,「你已經十三歲,體力足夠承受換心的手術,我希望帶你去美國讓心髒科權威醫生診療,如果可以找到適合的心髒,你就有機會跑跳。你願意嗎?」
「願意。」娥皇不停的點頭,但促使她點頭的原因並不是跑跳,而是他!她多希望能永遠伴隨在他身邊。
只是這個永遠有多遠,她不知道。
「那麼你願意嫁給我嗎?」左克儉單膝著地,從獵裝口袋里掏出一只藍色盒子,打開盒蓋,里面躺著一枚秀麗又璀璨的瓖鑽戒指。「這枚戒指不大,是我用第一筆賺到的錢買的,將來等我賺多點,會換一枚更大的戒指給你,你願意嫁給我嗎?」
「你……你不需要這麼做。」娥皇捂住嘴,眼角泛著淚光。「我不知道自己可以活多久……」
「我已經取得你父親的同意,你嫁給我,未來不論生老病死,我們互相扶持,這就是婚姻的定義,所以我會帶著你到美國,你願意把你的生命交給我守護嗎?」
娥皇的淚水奪眶而出,「你還很年輕。」
「你更年輕,如果不是為了光明正大的守在你身邊,我不希望這麼早把你綁住,未來你可能遇上更好的男人,我也不知道那時候會不會舍得放手。」他用指月復輕輕拭去她的淚水,最後甚至用唇。
「就算更好,也不是你。」她攬住他的頸項,埋進他的懷里,「我答應嫁給你,但是將來如果你後悔,不要告訴我,只要讓我遠離你身邊,我就會明白你的意思了。」
她,十三歲,卻因為病魔的折磨,懂得比尋常孩子更多,不說不代表她天真。
「傻瓜!你會是我這輩子最甜蜜的負荷。」
娥皇看著窗外,美國加州和台灣的台東相比,對她而言,都只能在屋子里走動,看出去的景色也僅止于花園,但是心境差異甚大,在這里,每天晚上都可以見到左克儉,他總會撥出一個小時陪她聊天,就算是聊瑣碎的事情,都能教她開心得手舞足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