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大娘美言,我會看好晴蜜的。」蔣負謙搭話,——謝了送行的人。
他一定是怕大娘問得更多,不想解釋才順著別人的猜測講,杜晴蜜只能隨他去了,一旦大娘丟了問題出來,真怕愈解釋問題愈多。
搭著他的手上了馬車,是蔣負謙親駕的。她可能沒有坐車或坐轎子的宮貴命,還沒下山就犯頭暈,掀開車窗帝子想透點氣,一看,建在半山腰的圓樓只剩下她食指大小了。
想她第一天來,在山腳下順著蔣負謙所指之處看向圓樓時,就生出一股特別的感情,那時壓根兒沒想過下半輩子就要跟個男人生活在這里了。
第5章(2)
鳴台山到省城的距離不算短,蔣負謙怕她累了,一路上走走停停,又拖了一點時間,到了省城已經都是五天後的事了。
「到了,進來瞧瞧。」蔣負謙將行囊全背在自己身上,牽著初來乍到的杜晴蜜進門,「地方小,但住我們兩人是足夠了。你隨意逛,我先把東西整理整理。」
「嗯,好。」對大戶人家來說這里不算好,但對她而言已經很華麗了。瓦片磚房,木門石梯,跟她小時候住的茅草屋相比,不知好上幾萬倍了。
杜晴蜜前後繞了幾回,興奮難當。前院兩側牆壁繪著百花,雖然有些斑駁,但更具玩味,留空采光的天井下,種著一株老紫荊,睫尾結著花苞,再過一陣子屋內便能飄香。屋內陳設簡單,一張方桌連著神明案,壁上彩繪南海古佛,左邊則是劉氏牌位,她恭敬地行禮後,才往後院探去。
後院比前院又寬故些,夠種菜曬衣,還有私人古井,取水相當方便,如果搭個瓜棚,夏季乘涼夜、賞月光,也是件極富情趣的事。
「晴蜜,過來擦把臉,洗洗手腳。」蔣負謙在後宅門喚著。他們兩人行李以輕便分主,到省城再添,沒幾回功夫就收給好,東西各歸各位,還到廚房燒了釜水淨身。他替杜晴蜜擰了條熱布巾,「我這趟安排了幾家茶行要談合作,不能多作歇息,下午就要向龍家投拜帖,你體力還行嗎?」
以前他只身拜訪,請下人通報即可,如今帶了晴蜜,不正式投遞拜帖,怕龍老夫人對此大作文章,畢竟迎娶細節還需要姊姊在後頭幫忙。
「當然可以,我可不是嬌生慣養的小花兒。」杜晴蜜接過熱布巾,反而要他彎下腰,細細地為他拭臉。「駕了好幾天的車,我才擔心你累呢。等會兒我幫你梳頭,重新盤髻,好不好?」
「好。」有妻如此,夫復何求?他要有家了呢!
簡單梳洗完畢,兩人換了套干淨的衣服後,來到大廳焚香。他雇人定期清掃,宅子內干淨得很,隨時備有淨香。他點了六炷,分三炷給她。
「娘,負謙回來看您了。這是兒子的媳婦兒,杜晴蜜,對孩兒很好,是個不可多得的好人家,有她照顧,娘不用擔心……」蔣負謙對著母親牌位說了好一會兒話,雲雲總總都是在稱贊她。
杜晴蜜吸著鼻子,淚水克制不住地順頰而下。他焚香向亡母承認她的身分,字字句句都是對她的愛憐,此情此景,她永不忘懷。
他說的對,男人也有長舌的時候,他向亡母牌位說了兩人相識,誤打誤撞成了夫妻的經過,還有一顆饅頭當兩頓飯的往事,連她堅持還錢的事都說了,害她掄了好幾次粉拳到他身上,要他別漏她的氣。
羞歸羞,她心里甜得很,男人能把這些小事記在心上實屬可貴。
由于時間上確實緊迫,明早蔣負謙就要先跟省城附近的茶行初談明年的買賣,因此真沒歇多久又出門了。上街草草吃了碗面果月復後,便直驅龍家。
如此倉促的行程,有時連男子都吃不消,她卻連一聲抱怨都沒有。家里錢財不缺,顛簸五日終于到了省城卻沒上館子吃一頓好來慰勞自己,她還是笑兮兮地吃著蔥肉拌面,仿佛這世上沒有東西比那碗面還美味。
姊姊說的對,如果娶進只懂享福而不肯吃苦的妻子,更不是件好事,他對杜晴蜜滿意極了。到龍家投了拜帖,正準備等人帶路,蔣負謙萬般沒想到姊姊跟姊夫竟會親自外出迎接。
「姊姊這廂大禮了。」又非達官顯貴,哪有主子出門迎客的。
「你遞拜帖禮就小了嗎?」她就是刻意出來嚇嚇他的。「進來吧,我們等了你們好些天了。」
蔣舒月繞過蔣負謙,親昵地牽起杜晴蜜的右手,擱進自個兒臂彎,領著她左彎右拐,過垂花門又過廊筒的,大戶人家的氣派果真不同。
來到內院前廳,蔣舒月也不等茶上,直接開門見山地說了。「我左思右想,總覺得哪里怪怪的,你們到底是要以已婚夫妻的身分拜堂祭祖,還是要以未婚夫妻的名義籌措婚事呀?未婚夫妻成婚前是不能照面的,你卻把晴蜜置在你的宅子里,姨娘的牌位還安在那兒……頭疼呀,這怎麼辦下去呀?我看不如把晴蜜帶來龍家,從這里出嫁好了。」
「我已經換好晴蜜的戶牒了,讓她住在我那里就好。」他不是沒思量過,只是他們的情況太特殊了。「婚姻是女人一輩子的大事,我不想含糊帶過,才想辦場婚事,由頭至尾,讓晴蜜感受一下新嫁娘的滋味罷了,不然在茶農眼里,我們早已經是一對了,何必麻煩。」連茶農大婦都以為她有孕了呢。
不管晴蜜嘴上說不要緊,終究是一輩子的遺憾,他不想日後夫妻口角,沒把實際拜過堂的事拿出來當舊帳翻,那時都幾歲了,再補辦還能看嗎?
「庚帖還沒換就先換戶牒?我看全天下就你們這對!」蔣舒月不禁咋舌。
婚前六禮,納采、問名、納吉、納徽、請期、親迎。庚貼便是納采中寫上準新人八字、其三代長輩姓氏、職務經歷的帖子。與對方互換後壓在家它的神明桌上,焚香三日,倘若三日內家中出現口角、家畜不安、器物損壞、親人生病,此起婚事便會被視為不祥而告吹。
當初她跟龍家議親時是希望聘金救急,因此就算三日內有什麼不祥之兆,不是被忽視就是被扳正,不過習俗就是習俗,從婚前禮、正婚禮、婚後禮,禮禮繁瑣復雜,但也顯得對這門親事的看重,以期婚姻穩固長久。
「鳴茶的事不能擱,婚事得有勞姊姊多費心,今日來,無非是想了解六禮該如何安排,我得先把時間留下來給晴蜜。」
「你算有心了,當年我跟你姊夫要成親,他三天前才知道,不也上陣了?」
「舒月,這事也要拉到我頭上呀?」龍君奕苦笑,看來不受構束且富有性格的一對濃眉更為此近聚,他知道他之前對不起舒月,可也不想想,他這頭被趕上架的鴨子心里有多怨、多無奈?幸好娶進來的妻子是塊無價寶,他也正努力補償。
「你能拉的事可多了。」害她忍不住猜想蔣家人的婚姻路都很奇怪。「我膝下無子,就算有,也得十年後才會頭疼這問題。當年我出嫁前頂多在房內刺繡備嫁妝,詳細情況也都是長輩在處理的,不如請個媒婆來問吧?晴蜜有什麼想法,也可以提出來呀!」
「啊?我?我沒什麼想法,全憑夫君作主。」杜晴蜜像在作大夢,破地一聲破了,先嚇到的還是自己。她羞紅臉低下頭,尋常姑娘議親時,當事人會在場參與嗎?她已經很幸運了,還需要發表什麼意見?再說她真沒什麼意見。
「這麼快就出嫁從夫了,負謙,你真得了個好媳婦。」幸好負謙開竅得快,沒錯失這麼乖巧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