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晌午過後,一輛馬車遠道而來。
就見一名年約三十左右的中等身材男子從馬車上下來,依他身上的衣飾打扮,可以看出豪奢之氣。
「快上去敲門!」
隨行的奴才連忙步上石階,用力敲著瞿府大門。
「來了!來了!」門房一面跑一面吆喝,當他拉開大門,一眼就認出來客是少夫人的二哥,表情馬上冷淡下來。「原來是舅老爺!」
阮兆銘輕哼一聲,不跟下人一般見識,徑自越過門房就往里頭走。
「舅老爺請留步……」門房可不能讓他隨便亂闖。
他迭聲地嚷著︰「你們少夫人怎麼樣了?傷得重不重?」要是小妹有個三長兩短,那麼和瞿家的關系也就斷了。「我現在就要見她……」
「少夫人沒事……舅老爺請留步……」門房最討厭這些財大氣粗的阮家人,一點規矩也不懂。
兩名人高馬大的守衛面無表情地攔住阮兆銘,不讓他再往前走。
「讓開!」阮兆銘斥道。
避事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一旁,拱起雙手,語調听來不卑不亢,無論來人是誰,都謹守主子所下的命令,能成為當朝首輔官宅內的管事,也不是泛泛之輩。
「舅老爺別慌,少夫人只不過受了點小傷,已經沒事了,小的這就命人帶舅老爺過去,萬一驚擾到我家老爺和老夫人,那麼少夫人的處境也會很為難。」話雖這麼說,管事心里很清楚阮家人在乎的不是出嫁的女兒,而是瞿府這座靠山,千萬不能得罪了。
「方才是、是我太心急了,快命人帶路吧。」阮兆銘才想到是自己有求于人,馬上收斂起囂張的氣焰,要是讓親家老爺不高興,也別想妹婿會再出手幫忙,那可就嚴重了。
「舅老爺這邊請!」說著,管事便朝名奴才使了個眼色。
奴才躬了,領著阮兆銘往少夫人居住的院落走去。
而在府邸的另一頭。
當湘裙听到青兒前來稟報,說娘家二哥前來探視,委實愣了一下,因為真讓璇玉猜中,他的舅舅來了。
「他又是怎麼知道的?」她看著黏了自己一個上午,才剛練完毛筆字,正困得躺在床上午睡的兒子,還是想不透。
青兒見主子還在發呆,不得不喚一聲︰「少夫人?」
「我這就過去,不過……」湘裙有些遲疑,因為她完全不記得娘家的親人。「只有等見了面再說。」
她順手拂了下落在頰畔的發絲,深吸了口氣,這才去見「二哥」。
當湘裙來到內廳,馬上好奇地打量著和自己有血緣關系的親人,希望能勾起一些有關過去的記憶。
「小妹,你沒事吧?」阮兆銘放下茶杯,上前幾步,上下審視一番,想確認她是否完好無缺。「听說你出了意外,爹娘和大哥他們可是擔心得不得了……」
湘裙端詳著二哥的面容,體型不胖也不瘦、長相普通,全靠上好的錦緞所制作的圓領衫和腰間瓖著翠玉的革帶來襯托出幾分富貴模樣,瞧了半天,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我很好,只是受了點小傷,現在已經沒事了。」
「沒事就好……」他松了一大口氣。「要是你有個什麼萬一,那可怎麼辦?咱們阮家全靠小妹一個,千萬不能有事。」
她又看著阮兆銘半晌,再確認一次。「你真是我二哥?」
「你、你說什麼?」阮兆銘大驚失色地問。
「因為那天發生的意外,醒來之後我完全忘記以前的事,也不認得你……」湘裙有些過意不去地解釋。「那麼除了二哥之外,我還有大哥,爹娘也都還健在,可以多跟我說些關于他們的事嗎?」
阮兆銘嘴巴一開一合,像離了水的魚似的。「你、你真的什麼都忘了?」
「是。」她很抱歉地回道。
他一把扣住小妹的手腕,力道之大,讓湘裙秀麗的眉心都皺了。「怎麼會想不起來呢?有沒有請大夫來看過?」
「好痛……」湘裙低呼一聲,本能地用另一只手用力推開對方。
沒料到小妹會有這個反抗的舉動,阮兆銘不由得腳步踉蹌,差點就往後摔倒。「你……你竟然推我?」
就連湘裙自己也嚇了一大跳。「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你抓痛我了……」
青兒立刻擋在主子身前。「舅老爺說話就說話,做什麼動手動腳的?這兒可是瞿府,不是你們阮家……」
「讓開!我在跟你們家少夫人說話……」阮兆銘不理會她,惡狠狠地瞪著湘裙。「小妹,你真的連我這個二哥,還有爹娘和大哥都忘記了?」
湘裙輕嘆了口氣,然後頷首。「我連相公和璇玉都不認得了。」
「那麼你也還沒跟妹婿提起要拜托他幫忙的事?」他驚愕地問。
「要拜托相公什麼事?」她一頭霧水。
「你真的還沒跟他提?」阮兆銘怒吼一聲。「我不是要你回到婆家之後就馬上跟妹婿提的嗎?你什麼時候不出意外,偏偏挑這個節骨眼?」
直到這一刻,湘裙才警覺到二哥對待自己的態度有多蠻橫無禮,以前都是用這種態度跟她說話的嗎?他們兄妹感情難道不好?
「你先冷靜一點……」她試圖緩和氣氛。
阮兆銘完全听不進去。「你忘了也無妨,我重新教你怎麼跟妹婿開口,只要乖乖照著我說的去做就好……」
聞言,湘裙秀容一凜,難不成身邊的人都以為自己好欺負,要她怎麼做就怎麼做,只要乖乖听話就好?
「二哥,在弄清楚整件事之前,請原諒我恕難照辦。」就因為不記得了,她才不能隨便答應。
「你說什麼?」阮兆銘大吼一聲。「你膽子變大了,難不成要爹娘親自來拜托你才行?你現在享福了,就不管娘家死活了……」
湘裙心中頓時又一陣憤怒,原來娘家的親人都是這麼看待自己的,以為她在婆家過好日子,根本不曾關心她的處境有多尷尬。
「你和我真的是親兄妹嗎?」如果連「二哥」都用這種口氣跟她說話,湘裙不敢想象其他親人的態度。
他馬上換了一張嘴臉。「這是當然了,我知道小妹現在忘了以前的事,可是就算都忘了,咱們到底還是親兄妹,幫自己的二哥也是應該的。」
「好,要怎麼個幫法?」她深吸了口氣,按捺住在胸口內翻滾的怒火,落坐之後便開口問道。
听小妹這麼說,以為她肯幫忙了,阮兆銘也趕緊坐下來。
「咱們阮家做的那些香藥、犀角和象牙買賣,可是相當辛苦,也賺不了多少銀子,結果還要讓朝廷的市舶司「抽解」,按比例抽分之後,什麼賺頭也沒有了,唉!所以每年都要拜托妹婿,只要他肯開口,讓市舶司免征收舶稅就好了。」他把自己說得很可憐,想要博取同情。
「香藥、犀角和象牙的買賣?」湘裙這才知曉娘家是生意人,因為婆家的事都還沒解決,所以有關娘家的情況自然來不及問。
阮兆銘一臉笑呵呵地說︰「只要你跟妹婿開口,明年照樣免征舶稅,最好是以後都不需要,如此一來,也可以讓爹娘繼續過著富貴日子。」
「相公有這麼大的權力?」
「那是當然,他可是當朝首輔,連皇上都听他的話,區區一點小事,只要他開口就可以解決了……」有這個妹婿真是太好了。
看著據說是她二哥的男人,居然會這般自私,當這種人的妹妹真是可憐,湘裙用局外人的眼光來看待自己的兄長。
「他要是不肯,你就每天哭給他听,哭到心煩,自然就答應了……」阮兆銘還在面授機宜,就怕她把事情搞砸了。「要不然就快點再幫他生個兒子,以後你說什麼他都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