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清音往睡房走,唐聖霖跟在嚴清音後面,還想開口說點什麼,卻不等他開口,睡房的門就當著他的面甩上。
什麼嘛,老是來這招。算她有間睡房了,把房門一關,他就拿她沒有辦法了。
清音不會又像上次那樣三天不跟他說話吧,不,沒有三天,她說兩天後他不搬走,她就叫警察呢。清音真的會叫警察來帶他走嗎?
為什麼會跟清音吵起來呢?他第一次自我反省。本來因為白天的事就跟清音鬧得很不開心,他本來打算清音回來後,好好跟她談的。可是他怎麼又會控制不住自己呢?還跟清音越吵越凶,甚至砸了她的全家福。
都是清音突然說要他搬,突然說要交男朋友,要結婚生子啦。
他蹲在地上,把那張全家福從碎玻璃中撿出來。照片里,清音坐在父母中間,右手勾著父親的手臂,臉靠在母親的肩上,笑得好幸福的樣子。這種幸福的笑容,他沒在清音的臉上見過。把照片放回櫃子上。他拿了簸箕跟掃帚,把碎玻璃掃掉。然後用拖把把地板上的水拖干。
做完了這些事,他走到嚴清音的睡房門口徘徊了一會兒。伸出手,又縮回去;伸出手,又縮回去。這樣重復了好幾遍,他才終于輕叩上門板。
「清音,清音。」他叫她的名字,里面全無反應,「清音,清音,你睡著了嗎?」該不會真睡了吧?他不信她這麼快就能睡著,尤其是剛跟他吵完架。
「清音,你開門。」他繼續叫著。
叫了半天,里面一點動靜都沒有,嚴清音擺明了不理他。不是吧,真不理他了,真要跟他冷戰了。
「對——」只說了一個字就頓住。
「對——」他再試,還是不行。對別人來說,簡簡單單的三個字,他就是說不出口。平生干任何事,再放肆,他都不會道歉,只用錢解決。而錢一向能擺平任何事。
不行!別想過去了,他提醒自己。他現在面對的,是如何讓清音不再生他的氣,而這一向不是錢可以搞定的。
「對……不起。」萬事開頭難,在第一聲出口後,再說就沒有問題了,「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他一連說了五個對不起。
睡房里還是沒有響動。連道歉都沒用嗎?他從沒道過歉呢,這樣也不理他,太過分啦。
唐聖霖剛想轉身放棄,上他的床睡他的覺,門卻開了。
「清音!」他開心地叫,「你終于肯出來見我啦。」
「你剛才說什麼?我沒听清,你再說一次。」嚴清音仍寒著臉。
她本來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難以人眠,听見唐聖霖敲門,她裝睡著,不搭理他。卻沒想到隔著門板,她竟听到三個字,唐聖霖字典里沒有的三個字,能從他嘴里出來?還連說五遍。她真懷疑是她幻听。
「我說你終于肯出來見我啦!」唐聖霖說得大聲,怕嚴清音听不清楚。
「不是這句,在它之前的一句。三個字的。」嚴清音耐著性子說。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那她就說清楚一點,看他還會不會再跟她張冠李戴。這個成語可以用在這里吧。
三個字的?「哦——」唐聖霖先是很夸張地做恍然大悟狀,然後立刻板起臉,表情嚴肅,「對、不、起。」他一字一頓地說。
嚴清音的臉稍稍柔和了些。
「清音,是我不好,是我錯,都是我的錯。你別生氣啦,好不好?」他多偉大呀,委曲求全,只博佳人一笑,換他片瓦遮頭。這麼哄女人,于他也是頭一遭呀。
「真的知道錯了?」嚴清音輕聲問。
「真的知道錯了。」唐聖霖點頭如搗蒜。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兩天後記得搬走。」嚴清音說完,就要合上房門。
「等等!」怎麼還是要他搬啊。剛想開口問不搬可不可以,就見嚴清音臉上那散開的烏雲又聚攏了來,只好改口︰「我……我搬。但可不可以遲些?我才剛工作了一個月,我想等我再工作久一點,才慢慢找地方搬。」
唐聖霖說完,眼巴巴等著嚴清音的「批準」。
靜了一會兒,嚴清音才輕啟朱唇︰「準了。我就再讓你多住兩個月。」
門關上。
唐聖霖唉聲嘆氣地躺到床上。他怎麼越來越窩囊了呢?他和清音之間的情勢是不是逆轉了?好像有點音強霖弱的味道啊。
兩個月……兩個月……再過兩個月,他就真的要搬走了嗎?再也看不到陽光下……棉睡衣……翹起的頭發……
眯著眼……找眼鏡……跌倒……可愛……勝過兔子……勝過……貓……
第七章
兩個月之後,唐聖霖沒有搬走,搬走的是嚴清音。
城市遭遇疾病,人人自危。學校要封校,所有的老師、學生都必須住到學校里,而且如非必要,不得隨便出校。嚴清音收拾好東西,搬到了學校的教師住宿樓,留下唐聖霖一個在家。
「希望等我回家的時候,房子還是現在這個樣子,不會被你給毀了。」這是嚴清音離開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唐聖霖開始的時候還慶幸呢,因為傳染病的盛行,他逃過搬家這劫。可只過了一天,屋子里沒有清音的聲音,沒有清音的身影,沒有清音做的菜香,沒有清音彈的琴韻,就不是他想要留下的地方。這跟他搬出去有何分別?沒有分別。
去上班,看見街上不少人戴著口罩跟手套,就怕沾染上病菌,最好是連出門都不要。可他寧願上班,在外面奔走,也不想回到只剩他一個人的屋子。
可每天下班後,他還是會趕回來,因為他怕清音打電話給他。
電話鈴響,他馬上接起來,「喂。」
「喂,唐聖霖,你沒毀了我的房子吧?」
丙然是嚴清音打電話回來。清音大概真的很怕他會毀了她的房子,就像上次他毀了廚房一樣,所以過個兩三天就會打電話回家。
「沒有啦。你不用每次打電話回來,開口的第一句話都是這句吧。」唐聖霖嘴里抱怨,嘴角卻勾起笑。
「你有前科啊,所以我不放心我的房子。你一個人在家還好吧。」
「還好。」其實才不好,一點都不好。可他卻不能誠實地說出來。
「你早中晚飯吃的什麼?沒在外面亂吃東西吧。」
「沒啊。」她當他是小孩子啊,「健康是我的,我會看著啦。」他現在每天都吃泡面、面包、漢堡、比薩這類東西。外面的小吃店他怕不干淨,大餐廳以他現在的經濟條件又不可能天天頓頓去吃。家里嘛,他又不會做飯燒菜,有過上次的經驗,他也不敢再輕易嘗試自己煮東西了,除了泡泡面。
「你呢?在學校住得慣嗎?」
「有什麼不慣的,又不是沒住餅。」
是啊,他們也曾在學校住了七年啊。學校的住宿條件很好,宿舍里有空調、有電視、有浴室,以前當學生是兩個人住一間,現在清音是老師,應該可以一個人住一問了吧。食堂里的飯菜也很好吃。啊,想想還真是羨慕清音呢。
「你就好了,在學校有熱飯熱菜給你吃。」可憐他在家連冷飯冷菜也沒有。
「哼哼,不知是誰哦,以前讀書的時候啊,老抱怨食堂的飯菜不夠精致,總嚷著要家里的名廚來做給他吃,又說要五星級大飯店給他送外賣。真是想來就好笑哦。」
說的不就是他嗎?唐聖霖苦笑。
「清音,你記性什麼時候變好了?這麼久的事情還拿出來說。存心損我,是不是?」
「不知道為什麼,好像關于你的事,我就記得特別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