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黃昏時刻,小區小鮑園里,嬉戲的孩童全被大人帶回家吃晚飯,只剩一個八歲小女孩,獨自一人蹲在沙堆中堆沙。
忽地,她看見一個高瘦少年不知何時出現,獨坐在秋千上,一臉憂愁地凝望著遠方的夕陽。
她站起身,拍拍身上沙粒走向他,在他旁邊的秋千坐下,輕輕晃動秋千。
十三歲的少年側頭望了穿著舊洋裝的她一眼,便回頭繼續望向遠方。
「大哥哥不回家吃飯嗎?」小女孩先開口。
少年再看她一眼,她小小臉蛋上有雙美麗明亮的大眼楮。「你媽媽沒教你,不能跟陌生人說話?」
「媽媽沒教,學校老師有教。」小女孩繼續晃動身下的秋千。「可大哥哥看起來不像壞人。」她天真的說。
「壞人不會寫在臉上。」他糾正她。「你怎麼不回家?等媽媽來接嗎?」原本心情窒悶,才想在無人的小鮑園沉靜片刻,現在既然有個小孩主動攀談,他也不好不理會。
「媽媽不會來接我,爸爸也不會,他們在吵架,應該要離婚了。」她加快秋千的擺蕩,說得宛如別人家的事。
少年有些意外她的冷靜。「你不難過嗎?」她看起來大概七、八歲了,難道還不知「離婚」是什麼?
「難不難過都不能改變事情,我家也不會變有錢,我長大以後,一定要找有錢人結婚。」爸媽一天到晚為錢吵架,她討厭沒有錢的生活。
「有錢不一定快樂。」少年沒想到她小小年紀,竟然已向錢看齊。
「大哥哥的爸爸媽媽有錢嗎?你以後不想賺很多錢嗎?」
「我想做快樂的事,但不是賺錢。」少年說得有些無奈。他的路已被鋪好,即將出國讀書,必須放棄內心真正的夢想。
「我想飛到天上……做快樂的事,也可以賺很多錢。」小女孩突地站上秋千的座椅,雙手緊捉兩旁的鐵鏈,用力擺蕩起來。
「嘿!下來,危險—」少年見狀不禁擔心,忙要制止。
「難過時,我喜歡蕩秋千,可以把不開心的事統統蕩掉。」小女孩認真的說。
罷剛看見大哥哥苦著臉,獨自一人坐在公園,雖不知他為什麼事難過,她卻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才主動找他說話。
「還有,想做快樂的事,要先學會勇敢,知道忍耐跟等待。我長大後要賺很多錢,吃想吃的東西、買喜歡的衣服、過快樂的生活。」她更加使力擺蕩秋千,對著黃澄澄的夕陽大聲宣告。
少年怔然了,望著站在秋千上的小女孩,彷佛下一瞬間她便要飛躍上霞光絢爛的天際。
一個小女孩的話語,點醒陷入沮喪中的他,教他沒必要放棄夢想。
他可以等待,因為終有一天他會自由飛翔,做想做的事、過想過的生活。
他也站上秋千的座椅,學她一樣勇敢擺蕩,雙手有如緊握夢想的韁繩,迎風飛翔。
生平第一次,他陪一個小女孩蕩秋千,兩人相互較勁,一同後退一同向前。他們愈蕩愈高,將內心的煩悶不快全數拋出,將各自的夢想一起寄予天際。
第1章(1)
「各位貴賓,我們即將通過一段較不穩定的氣流,為了大家的安全,請您坐回座位,並將安全帶系好。為了安全起見,免稅商品銷售服務即將暫時停止,若造成您的不便,請您見諒,謝謝!」
飛機上傳來一段廣播後,穿著黑白相間條紋制服的杜繪曦推著免稅商品推車,準備返回休息區。她一頭波浪長發綰成髻,艷麗五官展露自信風采。
「不好意思,請讓讓。」擁擠的走道有乘客尚在走動,她麗容帶笑,柔聲提醒正打開上頭置物箱的一位男客。「先生,請坐回座位,系上安全帶。」
此時,穿著恤和休閑褲、身材高瘦的男人,正從擠滿行李的置物箱用力拉出一個背包。
突地,機身嚴重晃動,才拉出的背包直接掉落走道,打中杜繪曦的鞋尖。
她吃痛地擰緊眉心,腳拇指似被石頭鐵塊重擊,一陣痛麻令她幾乎想飆淚。
男人急忙彎身,將走道上的背包拾起,先打開背包匆匆檢視一下內容物,見物品完好,他才轉而看向她。
「抱歉,沒受傷吧?」
「沒……沒事。」杜繪曦努力對客人擠出一絲微笑,盡避內心痛得想罵人。「先生,請坐好並系上安全帶。」她再次柔聲提醒後,推著免稅商品推車返回休息區。
隱忍腳趾的劇痛,她維持優雅的步伐,短短路程卻走得艱辛,恨不得立即奔往廚房,月兌下高跟鞋檢查傷勢。
「媽呀!有夠倒霉,那客人背包是裝鐵塊啊?看我拇指都瘀青了!」紐約肯尼迪機場女廁內,杜繪曦月兌下左腳高跟鞋,對同事抱怨前一刻在飛機上的意外。
由于在機上不好大聲抱怨,她只有先拿冰塊冰敷片刻,幸好沒多久飛機便下降抵達紐約。
「被隨身行李砸到鞋尖拇指就瘀青,說不定真裝了石頭鐵塊。」同事邊補妝,邊表示同情道。
「那客人我好像見過幾次,感覺真的有些古怪。」同事附和。
「還說咧!我服務他好幾回,他是經濟艙常客,不只飛紐約,在其他線也遇過,每次隨身行李都是一個墨綠色大背包,也不知里頭裝了什麼寶貝,常在飛機還沒準備降落時,就迫不及待從置物箱翻出來抱在身上。」杜繪曦碎碎念。
她腦中想起罪魁禍首的模樣,他總穿著恤、休閑褲和球鞋,戴著一副厚重眼鏡、短發微亂覆蓋額頭,打扮幾近一成不變而且模樣有點宅。
「還以為你只觀察商務艙客人。」同事有些訝異她會巨細靡遺地形容經濟艙常客的樣貌。
杜繪曦跟她們一樣,當空姐的目的是為釣金龜婿,目標全是偶爾才能排進班表服務的商務艙客人。
「我想忽略他都不行,只要跟他同處經濟艙,又剛好服務到他,那天準沒好事。」杜繪曦開始細數自己跟那位男客同艙時發生過的大小衰事,這次直接被他行李所傷,令她更為不滿。
「如果不是客人,我肯定跟他理論,要他好好賠償,竟然在行李塞危險重物,太過分了。拇指瘀青要很久才會消褪,也許一個月都不能穿露趾涼鞋了。」她愈說愈氣,比起痛覺,她更在意無法穿漂亮露趾高跟涼鞋的缺憾。
「這樣你晚上還能參加餐會嗎?」同事關心的問道。
「當然要去。」穿回左腳的包頭高跟鞋,杜繪曦面對鏡子吐了口氣,斂去怒火,整理麗容。
這次餐會可是跟「三高男」聯誼,她才不願錯過。
除了等待飛行資歷足以進商務艙服務、以便物色對象外,對于聯誼她向來也無比熱中,當然,聯誼對象絕對要有稱頭的職業及優渥的高薪。
今晚大伙將在下榻飯店交誼廳聚餐,要跟幾位外籍機師及航空公司駐紐約的經理級干部認識,名義上為同事交流,但參加的人都心知肚明這是一場單身聯誼。
所以,她得趕緊出關,前往飯店挑選合適衣著,完美打扮一番,為今晚聯誼做準備。
拖著登機箱,努力忽視仍泛疼的腳趾,她昂首闊步,與同事步出女廁。
可才走出廁所,她倏地怔住,入口處外的走道上站了一個男人,正是她方才抱怨的對象,她裝作沒看見,轉身便要往前走。
「杜小姐,很抱歉。」男人叫住她。
前一刻他經過女廁門口,不意听到里面傳來大聲的中文談話,對方最後幾句話似抱怨腳趾被客人的行李砸傷,那聲音听起來很像他方才搭乘班機的機上空服員,只是,眼下對方的語調卻與他熟悉的輕聲細語大大迥異,顯得氣憤激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