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的九月十一日,周和司空玲瓏坐上飛機,去了美國。也同樣在那一天傲君化名為‘騖遠’開始上網,進入聊天室。她在另一個網絡的世界里扮演周,以此來紀念。這就是她在愛的方式。」
譚君雪覺得被人當頭擊了一棒,很重很重的。心里震撼極了。為什麼真相在今天接踵而來?一個接一個,完全不給她喘息的空間。她已經不知道要去相信什麼了,也分不清哪一個答案更讓她震驚,給她的打擊最大,也更令她傷心難過,肝腸寸斷。
太復雜了,這感情。
「傲君一開始並不知道她在網上認識並投契的‘簡•愛’就是你,是後來你與朋友在她的咖啡書店聊起時,她無意中听見,于是曉得。」
一樣的。就跟她取網名為「簡•愛」,而冬冬取名為「騖遠」,這理由是一樣。因為喜歡這個人,因為愛這個人。
丫丫不再說話。譚君雪心里五味雜陳思緒如亂麻,想要伸出手去理,卻怎麼理也理不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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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君雪穿過長長的醫院走廊,她感到有些冷。
在走廊的盡頭,手術室門上的燈亮著。周坐在椅子上,頭靠著牆,眼楮緊閉,看不出情緒。而玲瓏在手術室的門前不停走來走去,非常焦躁的樣子。阮奇士也到了,倚著牆,擔憂的表情袒露在臉上,不復冷硬。他是在擔心著自己心愛的女兒。他已經失去了深愛的妻子,他不能再失去女兒。
譚君雪和丫丫走近他們,也坐了下來。譚君雪就坐在周騖遠的旁邊。她不與他說話,不去驚擾他。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緩慢如同煎熬。
終于,燈滅了。手術室的門被推開,這推門聲就像在他們的心上響開,那麼清晰。醫生走了出來,月兌下口罩。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對上他們的眼楮,眼中閃過悲戚。
他搖了搖頭。
「不!」玲瓏驚叫,她沖上去抓住他的白袍,「不!丞!你不要搖頭,你不要對我搖頭啊!手術成功了,對不對?對不對?對不對?對不對?!」
「我很抱歉,玲瓏。」沈丞為聲音壓抑,「我已經盡力了。」
阮傲君被推出來,全身罩著白布。玲瓏看著她,不敢靠近。還是阮奇士走上前去,顫抖著手,揭開了白布,露出阮傲君蒼白已經沒有血色的臉。
玲瓏一小步一小步地慢慢挪動到阮傲君的身邊,慢慢地伸出手去探阮傲君的鼻息。已經沒有呼吸了。
「這不是真的……」她先是退後了一步,然後又突然撲到阮傲君的尸體上,「這不是真的!姐姐!姐姐!你睜開眼楮啊!」
玲瓏模上阮傲君冰冷的臉,淚水快速地滴落上她自己的手背以及阮傲君的臉頰。
「你不要死啊!你不要丟下玲瓏一個人!」聲音哽咽,「活過來!活過來!活過來!……不要死……不要丟下我……」
「玲瓏,你不要這樣。」沈丞為去拉玲瓏,他不忍見到這樣傷心欲絕的玲瓏。
「壞人!」玲瓏一把推開沈丞為,「你答應過我的……你答應過我的!你說你會救姐姐的!你說只要找到合適的心髒,就能夠讓姐姐活下去的!你騙我,你在騙我!騙子!騙子!」
「我說過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機會的,我也已經盡力要救活傲君了。我也不想傲君死啊。」
沈丞為向玲瓏解釋,玲瓏卻根本不听。她回身緊抱住阮傲君的尸體,「姐姐,姐姐。」不停地叫著。
丫丫轉身離去。
譚君雪也忍不住流下眼淚,對于阮傲君的死她也難過極了。想起在「梅開一季」里第一次見到冬冬,想起冬冬淡淡的笑,想起冬冬空谷般的聲音,想起冬冬對她說過的話,想起她在店里見到冬冬的喜悅心情,想起冬冬的美好……這一切的一切,現在想起都讓她加倍地傷心。
在淚眼迷蒙中,她看見周走向阮傲君。
周騖遠站定在玲瓏身前,他的眼楮盯住玲瓏懷里阮傲君的臉。那眉,那緊閉的眼,那安靜的表情,都曾是他午夜夢見過的,那麼熟悉。八年沒見,她依舊容顏不改,依舊這樣美麗。
「我們連最後一面都見不到嗎?君。」
听見他的話,玲瓏一下子抬起頭,面露凶狠。
「周騖遠,你給我滾!」她抬起手,指向譚君雪,「還有你!你們都給我滾!賓開!賓開!」
周騖遠轉過身,走回譚君雪的身邊,拉起她的手。
「我們走吧。」
譚君雪點頭,最後看了玲瓏和阮傲君一眼,便和周騖遠一起離開。
「譚——君——雪,周——騖——遠,我恨你們,我一輩子恨你們!我恨你們……」淚滑下她的臉頰,一滴一滴滴落到懷里阮傲君的臉上……好傷心。
阮奇士臉埋在雙掌中,靠著牆滑坐下去。
他連女兒也失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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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醫院大門,夏夜的涼風吹在身上,卻讓譚君雪打了個哆嗦。現在她才想起被他們拋在飯店里的父母賓客親戚朋友。一場酒席,少了男女主角;一場婚宴,缺了新郎新娘,要如何收場?爸爸媽媽一定很擔心吧,他們連一句解釋也沒有就跑了出來。他們又該怎麼向來道賀的客人解釋呢?
「君雪。」
譚君雪正往前走,周騖遠卻停了下來,手被他拉住。她也只好停下來,回過頭去問︰「什麼?」
周騖遠一把抱住譚君雪,呼吸拂在她的脖頸上。
「我愛你。」他在她的耳旁對她說。
這是她等了多久的三個字啊,現在他才終于對她說出
譚君雪雙手回抱住周騖遠。
「我也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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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後
墓地
天陰沉沉的,空中飄著細雨。墓園中冷冷清清,沒有人氣,有的只是一排排林立的墓碑相伴左右。
兩大一小三個人影站在一塊墓碑的前面。
墓碑上的黑白相片里,女子淡然地勾起嘴角笑開,淡得如同水墨在宣紙上化開。相片下面清晰地刻著「愛女阮傲君之墓」的字樣,用紅色的漆填充。墓碑的最下方還請專人雕刻出了一株梅花,是女子最喜愛的花,開得那樣清冷。
「心平,給阮阿姨上香。」譚君雪拿出一把香遞給小女兒。
才三歲大的小女孩顯得出奇乖巧,听話地接過母親遞給她的香,學著爸爸媽媽的樣子,對著墓碑拜了拜。
周騖遠蹲子,摟住女兒,撫摩著她的頭。
「君,心平已經三歲了,很听話。玲瓏的漫畫處女作听說賣得不錯,很受歡迎。她現在雖然依舊沉浸在漫畫的世界里,但人比起以前已經成熟不少,不再那麼任性妄為了。她快三十歲了,卻還是單身,沒有男朋友。她似乎不願談感情,我真怕她就這麼一直獨身下去。阮伯父在瑞士安享晚年,身體還算健康。我和君雪上個月剛飛去看過他。他的屋子里到處是你和杜伯母的照片,他還很想念你們。」
譚君雪听周騖遠慢慢說著,忽然發現阮家的人都是特別痴情的人,從一而終,那麼專一。一生只愛一個人,只愛一次。
「冬冬,」她接著說,「我們已經買下了‘梅開一季’原來的店鋪,準備讓‘梅開一季’重新開張。有很多人都忘不了‘梅開一季’,店里散不去的咖啡香味,陽光下書頁擦過手指的聲音,時間流轉,平緩靜謐。我也一直忘不了。」
雨越下越大,他們沒有帶傘來。
「我們該回去了。」
「阮阿姨,再見。」心平小小聲地說,語調稚女敕綿軟。她朝著美麗阿姨的照片揮了揮手,算作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