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一定要吃一點。」周騖遠把手里拎著的東西放上床頭櫃,打開外面的塑料帶,拿出里面的一碗粥,「我喂你吃。」
「好吧,就吃一點。」譚君雪只能妥協,周都說要喂她了,她怎麼拒絕得了。因為生病的關系,東西吃到嘴里都品不出味道,但她卻甜在心里。一口一口,一口接著一口,很快竟吃了個底朝天。
汗!她本來還說只吃一點的,竟然不知不覺就吃掉了一碗。
「還要不要吃?」周騖遠又拿出另外一碗,問道。
「不,不要了。」譚君雪搖著頭,「你自己吃就好。」哦,頭更暈了。
等周騖遠也填飽了肚子,準備送譚君雪去醫院時,又冒出了一個問題。
「我沒有衣服穿,要怎麼去醫院?」她現在身上穿的這件只是周的浴袍,而她本來的衣服還濕濕地堆在浴室里,她總不能穿著浴袍上醫院吧。如果要她穿周的衣服,她是想啦,但也不好意思穿到外面去。
周騖遠只略微考慮了一下。
「我就先載你回自己家一趟,換一身衣服,再去醫院好了。」說完,便打開衣櫥,從里頭拿出了一件厚厚的羽絨衫,把譚君雪從頭包到了腳。
「走得動嗎?要不要我抱你?」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走。」她不是過于柔弱的女人,但她勾住了周的手臂,頭靠在他的肩膀上走。有時候她還是需要一個寬厚的肩膀讓自己依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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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回了一次家,再趕到醫院看病。就跟譚君雪想的一樣,讓人打了一針,還要留下來打點滴。她發燒到42度,連自己也嚇了一跳。
醫院里,一片白色,壓過來讓人窒息,到處也彌漫著消毒藥水的味道。譚君雪躺在病床上,昏昏沉沉,虛弱到不行。她一手打著點滴,一手緊握周的手掌,十指緊扣。她听得見有小孩子在不停地哭鬧,還有一些斷斷續續痛苦的申吟。周圍還有其他打著點滴的病人,只是大家都不說話,安靜極了。
她和周也沒有交談,但彼此的體溫從手掌之間傳遞,這樣的感覺很好。迷迷糊糊之間她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從開著的門外走過,是——
「玲瓏!」她叫起來,聲音不響,但在這樣安靜的地方,任何細小的聲響都可以讓人听得清清楚楚。
周騖遠听見譚君雪的叫聲,回過頭去看,果然是玲瓏。她和一個鼻子上架著金邊眼鏡,身著白袍的男子站在一起。那張臉他好像是見過的,只是一時之間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玲瓏也听見了譚君雪的聲音,她與那個醫生樣的男子作了告別,走進了譚君雪和周騖遠所在的房間。她看見了他們相握的手,握得那樣緊。一瞬間,便什麼都明白了。她的表情有些扭曲,似是帶著恨意。嘴角上揚,掛著譏誚的笑。
現在站在他面前的玲瓏是周騖遠所陌生的,與她相識十年,她從未有過這樣可怕的表情。她應該是天真的,雖然偶爾任性、耍脾氣,但她只是個不懂愛恨嗔痴的大女孩。她對父母給予她的漠視,從來沒有過怨恨,她只是不明白而已,不明白爸爸為什麼不與她們住在一起,也從不來看她,不帶她出去玩;媽媽為什麼經常不在家,為什麼從來不抱她,親她。她只是個會帶著迷惘表情看著他,問他問題的小女孩,即使後來慢慢長大,她也沒有恨,沒有怨。
而玲瓏對他的感情,他想那並不是真正的愛情,她也只是把他當做一個她很心愛的玩具,不肯放手。
那麼,為什麼呢?為什麼現在他在她的臉上看見恨了呢?難道只是因為他離開她了?她以為她心愛的玩具被別人搶走了?
她不該有這樣的表情的,她應該常常笑逐顏開,她的笑聲總能讓人感覺快樂。
「你怎麼會來醫院?看病嗎?」周騖遠讓自己不去在意玲瓏的表情,出聲問道,盡可能顯得平常。
「不是。生病的不是我。」玲瓏刻意看了譚君雪一眼,「我只是來看望一個朋友而已,他在這里工作,是這里的醫生。」
應該就是剛才的那個男人了吧,周騖遠想。
「周大哥,可以讓我和譚小姐單獨談談嗎?」玲瓏的聲音還是甜甜的,就像以前跟周騖遠撒嬌一樣地拖著調。可是眉眼之間卻全是挑釁的味道。
周騖遠有些猶豫地看向譚君雪,譚君雪朝他點點頭。
「周,你去給我買瓶冰紅茶好嗎?我想喝。」
也許是該讓她們兩個好好談談,周騖遠起身向病房外走去。
玲瓏坐到了剛才周騖遠的位子上,她笑起來,是真正因為開心而笑,沒有一絲雜質的單純的笑。
譚君雪就坐在病床上看著她笑。
「周?」她又忍不住笑了一聲,「你們已經開始交往了吧,他還只讓你叫他周嗎?」
「你想說什麼?」譚君雪問。她雖然還很不舒服,但是不想讓玲瓏看見她的虛弱,她強打精神,發出的聲音雖輕,可是堅定。
玲瓏食指點著唇角,一副天真可愛的樣子,只有眼楮泄露她的不良心思。
「他不讓你叫他‘騖遠’吧?我一向只喊他周大哥的,而他的父母朋友也都一律叫他周。‘騖遠’這個稱呼是個禁忌哦,只有一個人可以這樣叫他。」
「誰?」譚君雪並沒有如玲瓏所願地表現出不安的樣子,她還是一臉平靜,不急不徐地開口。
這讓玲瓏有些不滿意了。她說這番話就是想搞破壞的,為什麼譚君雪一點反應也不給她?如果譚君雪真的愛周騖遠的話,就一定會介意。沒有哪個女人不會介意的,自己所愛的男人心里存著一個最隱秘的角落,是不為自己所知的,並且那是另一個女人的天地,是她所觸及不到的。
「反正那個女人不是我,也不是你。」
「你又怎麼知道不是我呢?」這次輪到譚君雪笑了。
她的笑給了玲瓏很大的刺激,她騰地站起來,又戴上了譏誚的面具。
「如果你要這麼自以為是的話我也沒辦法。」她走到病床的另一邊,執起譚君雪正輸液的右手,注視著手臂上戴著的銀色手鐲,那枝嚴冬里孤獨綻放的梅花,讓玲瓏看著看著竟露出了哀傷的表情,「你搶走了這個手鐲,也搶走了周大哥。要我怎麼原諒你?」
譚君雪真是看不懂司空玲瓏這個女人,她的臉部表情這麼豐富,讓她招架無力。
不要對她露出這樣哀傷的表情啊,因為她不知道要怎麼來應付。本來司空玲瓏打了她一記耳光,她是該記仇的。如果對方不給她好臉色看的話,她也不會示弱。但若是露出此刻這種表情的話,她就會想起玲瓏的身世,她也就不禁不忍再說什麼重話來打擊她。
「手鐲是我先看中的。」她只能這麼說。
「呵呵……呵呵呵……」玲瓏手掩住臉笑起來,但譚君雪可以听得出她的笑聲有多苦,「跟我講先來後到?那麼周大哥呢?也是你先認識的嗎?也是你先看中的嗎?」
譚君雪無言。她不知道要怎麼來反駁。
「沒話說了嗎?」她甩掉譚君雪的手,「我會睜大眼楮來看的,譚君雪,看你跟周大哥到底會有怎樣的‘好’結果。」
玲瓏帶著恨意來,也帶著恨意絕塵而去。留下譚君雪一個人坐在病床上,臉色異常蒼白。
她沒來由地心慌。她也問自己,和周真的會這樣一直幸福下去嗎?會有披上婚紗,走進禮堂的一天嗎?然後白頭偕老,鐘愛彼此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