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的周騖遠也是一樣。他的眼神停留在街上涌動的人流中,並沒有去注意他們的討論,也沒有注意到她的注視。他緊抿著唇,站立在那里,像一尊古希臘神廟中萬民景仰的雕像。他的側臉如此俊逸,讓她再次著迷。隱隱感覺到他周身散發出的氣息,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是夜色迷離的關系嗎?還是風的原故?那是她所不熟悉的周騖遠呢。
忽然,他的眼神變了,不再是安然自若。譚君雪正在迷惑之間,周騖遠的身體已經如箭般飛跑出去,大家都被他的舉動嚇到了。他的嘴唇張動,卻只听得見風在吹,他的聲音完全消散在風中。
他在說什麼?他在叫什麼?他在呼喚著什麼?
這一刻,譚君雪很想知道。
周騖遠停在了離他們一百米開外的地方,是人來人往的街頭。他的目光四處梭巡,像在尋找著什麼。
譚君雪遠遠地也可以看出他的急切來,只是片刻過後,霓虹燈依然流光溢彩,他的身影卻似退卻在光彩之後,黯然一片。
「你沒事吧?」已經來到周騖遠身邊的她,輕聲問。臉上寫滿關心。
他搖頭,從譚君雪的身邊略過。
四周喧鬧。每個人都在大聲地交談著,笑著;司機拼命按汽車喇叭,催命似的催促著前方的擋路者;音像店里有淒怨哀婉的嗓子唱著莫名的情歌。可是這些聲音全都進不了譚君雪的耳朵,她什麼也听不到,她感覺周圍靜極了,如同身處在一個無聲的世界里。只有他們兩個人。可她卻看見他的背影越走越遠,離她越來越遠。
第一次覺得她和他之間橫亙著的不單單是時空和距離,她以為在他的出現後,這些外在的阻隔已經消失了。也許她錯了,大錯特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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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經過他們的磋商,終于決定去唱K。大包房里,男男女女爭搶著話筒,一首接著一首地唱。
譚君雪並不喜歡唱歌,但作為主角還是被一干人硬逼著唱了兩首才放過她。現在她坐在沙發上做著陪客。周騖遠從進到包廂,就一直沒有吭聲,也不去唱歌,只是一徑喝著桌子上點的酒。
真的很失常啊,根本不像平日里的他。譚君雪不知道他怎麼了,所以也開不了口,只能安靜地陪在他身側。是她惟一能做的,即使他並不需要。
「周經理啊,你都沒有唱歌,今天難得聚會,不管怎麼樣,你都要唱一首的。」小黛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拉起了周騖遠,還將話筒硬塞進他手里。
看著周騖遠沒有表情的臉,譚君雪剛想出言阻止,周騖遠卻意外地點了首歌。
「我就只唱這一首。」
「好啊,好啊。看在你是上司的分上,比給雪雪的要求低,唱一首就放過你。」
音樂聲起,周騖遠也隨著伴奏開始唱。他的聲音低沉,唱起情歌別有一種深情滋味。大家都听到入神,譚君雪更是屏住了呼吸來听。
「尋尋覓覓在無聲無息中消逝,總是找不到回憶找不到曾被遺忘的真實,一生一世地過去你一點一滴地遺棄,痛苦痛悲痛心痛恨痛失去你,也許分開不容易也許相親相愛不可以,痛苦痛悲痛心痛恨痛失自己,情深緣淺不得意,你我也知道去珍惜,只好等在來生里再踏上彼此故事的開始,生生世世在無窮無盡的夢里,偶而翻起了日記翻起了你我之間的故事,一段一段的回憶回憶已經沒有意義,痛苦痛悲痛心痛恨痛失去你,也許分開不容易也許相親相愛不可以,痛苦痛悲痛心痛恨痛失自己……」
音樂聲止,久久沒有人出聲,似乎還沉醉在剛才的歌聲里面。小黛第一個反應過來,開始拍手。譚君雪也跟著大家一起拍手。
「哇,周經理,沒想到你歌唱得這麼好,簡直可以媲美情歌王子,為什麼不再多唱幾首呢,我們還想听。」
周騖遠把話筒還給小黛,又從桌上拿起一瓶酒,喝了
「我說過,我只唱這一首的。」
小黛見周騖遠的表情已擺明他不願再唱,只好聳了聳肩,又和別的同事輪番上陣,開始猛K歌。包廂內又恢復了熱鬧。
周騖遠酒喝得很凶,一瓶接著一瓶。譚君雪依然想著剛才他所唱的歌。來生緣。在他的心中,他要跟誰許下這來生的承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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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終人散。
大家對已經醉倒在沙發上的經理,有些不知怎麼辦才好。桌子上滿滿的空瓶子。他們都不清楚何以經理今天晚上會把自己灌醉。
「雪雪啊,我們就把周經理交給你了,你要負責把他安全地送回家哦。」小黛趁譚君雪不注意把她推向了周騖遠,不等譚君雪反應過來,已擁著其余的人絕塵而去,「今天玩到這麼晚,可要快點回去洗個澡,然後上床睡覺,明天還得上班呢。」
「喂!你們……」心里面開始咒罵起這一群無情無義冷血的家伙,把周騖遠丟給她一個人,叫她怎麼把人高馬大的他送回家啊。
轉身,周騖遠緊鎖雙眉躺在那里,似有千般煩惱萬般愁緒。她嘆口氣,酒入愁腸愁更愁呵。究竟是酒醉人,還是人自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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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君雪癱坐進床邊擺著的一張搖椅內,用手背抹去額上的汗。雖然幾經辛苦,她還是把這個醉人送到家了。去浴室擰了條溫熱的毛巾敷在他的額頭,希望可以盡量減少他的難受。
把他安置妥當,她應該離去的,可是她還是坐在椅子上不動。她竟然貪戀起他的睡顏來.不自禁地將手撫上他的眉眼,想要撫平他的憂愁。會不會有些自不量力呢?她的手緩緩自上而下撫過他挺直的鼻梁,模上他的臉頰,是有溫度的觸感,她所含笑以對的不再是那冰冷的屏幕。
「君——」
周騖遠突然叫起來,並抓住了譚君雪流連在他臉上的手。譚君雪心猛地一跳,以為他醒過來了。但是沒有,他的雙眼依然緊閉。他在做夢嗎?做著什麼樣的夢?夢里可有她?
譚君雪想抽回自己的手,可是他抓得很緊,怎麼樣也抽不出來,于是只好任由他抓著。她要自己處之泰然些,但好難。這里是他的屋子,房間里充斥著他的氣息,他還在無意識的情況下緊握住她的手。皮膚的熱度燒灼著她。
「君,君,」周騖遠不停輕喚著這個名字,又開始囈語著什麼,譚君雪惟有伏低上身,才能勉強听得清,「不要哭……君,我會保護你的。別離開我……我們要一直在一起……不分開……呆在我身邊……我會保護你……不要哭……不要哭……君……君,要堅強……」
他不斷重復著這幾句話,叫著「君」。譚君雪不禁將另一手覆上周騖遠的大掌。
「我不會的,我不會離開你。我要我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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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周騖遠慢慢地睜開眼楮,室內一片明亮,讓他有些不真實的感覺。他又夢見她了,現在腦子里還存留著她的每一張笑顏。夢里面小女孩牽著他的手,是那樣地依賴他。她的笑她的淚,都是對著他。
側過頭,一張放大的安謐睡臉與他面面相對。定楮看清楚,原來是譚君雪。撐起身子,他一手按住太陽穴,頭痛得厲害。這就是宿醉的下場嗎?像有人在鑽他的腦子。
沒想到譚君雪在這里陪了他一夜,此刻她的頭枕在床側,睡得正香。她睡覺的樣子安然,讓他聯想到童話故事中的睡美人。他不禁笑起來,如果有一面鏡子的話,他一定會看見這一刻他的笑比任何時候都溫柔。